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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望着淮生极认真的表情,终究还是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宛遥不知从何处捡了一条树枝慢条斯理地打在门边,最后往墙上一靠,显得心事重重。“我总觉得,宇文将军对淮生的态度有些不一般。”她漫不经心地揪着枝条所剩无几地嫩叶,双目无神地盯着虚里,“你说他不会喜欢淮生吧?”项桓才把桌上的清单整理好,一边提笔誊抄宇文给他修改的账目,一边事不关己地闲聊:“那他可就惨了。”宛遥奇怪地转过身,“怎么讲?”“宇文是大将军唯一的外甥,他父母双亡,大将军呢,又膝下无子,可以说他们俩算半个父子。咱们总得有战事平息,屯田养兵的那一天,届时要建起自己的势力,自然得拉拢士族权贵。”项桓一副很懂的语气拿笔沾了沾墨,“联姻肯定是少不了的,尤其是正妻的位置。将军绝对不会让宇文娶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女人,顶多收房纳妾。”“收房纳妾啊……”她越听越发愁,把枝条折成了两截,“宇文将军这样的性子,只怕会很为难。”“他为难也没用,时局如此,这是命。”不大喜欢他这么风凉的言语,宛遥怨怼地投去视线,“无论怎样,他跟你是兄弟,届时大将军面前,你得帮他说话。”项桓从一大堆书册间抬头,无奈道:“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好帮腔?”“那你让他帮你画花灯图纸的时候呢?就不是家事了吗?”她忍不住走过来,“宇文大人平时对你这么好,连这点小事你都不帮他?”“大将军的安排,不算小事了。况且这二者的情形又不相同……”不经意触到宛遥的眼神,见她显然带着不悦,分明是行将翻脸的架势,项桓求生欲颇强的闭了嘴,只好不耐烦地改口,“好了好了,我帮,帮行了吧!”真是,有个媳妇跟供祖宗一样!作者有话要说:宇文x淮生。正月北风呼啸。又是一年战火纷飞的冬天,记忆里这几回的年关似乎都未曾好好消停过,不是困在城内受人围攻,就是随军奔走在大小城郭之间。南北的战争好像永无停息之时,久而久之,夹缝里生存的百姓们也习惯了这种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争的时局,连春节也过得格外放纵热闹,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宛遥去医馆内借了几本书,她每到一处地方有查阅地方志和当地药草集的习惯,自己常用的医书在当年离家之时未能带走,这两年的战火奔波,倒让她又得此机会重新写了一本集注。宛遥正抱着三两书册从城门前经过,外面不知怎的,突然骚乱起来。原本相安无事的百姓们呼喊着四散逃窜,守门的将领似被什么所惊动,如临大敌地端着刀枪。她站在长街上奇怪地垫脚望去,只见那郊外进城的官道上,一个穿着魏军军服的铁面人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他的身形甚至比一般的壮汉还要魁梧,胳膊筋肉虬结,嘴里不清不楚地嚎叫着,貌似十分痛苦,然而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减,不过一挥臂便将靠近的士兵推得飞了出去。“是落单的‘铁面军’,快快快,把西城的兄弟喊过来帮忙!”在街上巡逻的虎豹骑拎着武器疾步从她身边跑过。因担心会出现伤亡,宛遥于是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观战,并未急着走开。那铁面人虽然力大无穷,但到底势单力薄,随着周遭围聚的守卫越来越多,终于也难敌四手,很快被众人用枪戳成了筛子。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一地滚滚尘埃。四周是人们心有余悸的感慨之声。宛遥远远地等了一会儿,眼见并无危险,这才提裙上前给几名倒地的伤兵诊治。她常往军营跑,不少虎豹骑是认识她的,当即腾出位置,小心翼翼的把这尊佛高高供着。被铁面人击飞的士兵大多伤到筋骨,宛遥一面迅速给他们做了简单的接骨处理,一面让人去准备担架。“这里不是前线,怎么会有威武军出现?是杨岂要出兵偷袭吗?”见她发问,立时有士卒应答道:“跟偷袭没关系……宛姑娘你有所不知,那‘转生丸’消耗人体精气,第一批磕过这药的,已有不少人陆续失控,周身血管暴涨,疼痛难忍,以至于敌我不分,见人就打。”他道:“杨岂自己应付不过来,索性就把这些祸害放出营外,任其自生自灭,倒让我们帮着擦了不少屁股,着实可恶。”士卒说得愤愤,宛遥却收回视线去看横在不远处的,小山一般的铁面军尸首。几个守城的将士合力把人抬起,预备丢出城外,那盖在脸上的铁疙瘩哐当一声坠落,面具之下早已是一张分不清本来面貌的五官。乱世人命如浮萍草芥,任由几方势力捏扁搓圆,有用时呼来换去,无用时弃之敝履,想这古今千年,多少王朝更替,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回去的路上,长街已然恢复了平静。季长川大概是自己没成家,人丁不兴旺,于是惯来喜欢找个大房子将一众人等聚在一块儿唠嗑,尽管他不常回府,却也依旧爱看自己宅邸人来人往,有些烟火气的样子。宛遥捧着书从角门进去,想趁闲来无事好好的研读一番。正路过拐角要往自己房间里走,一晃眼似乎看到两个人影站在后院内。到底是个女孩儿,八卦之心很难压制的。她把刚踏入垂花门的脚又悄悄收了回来,倒退着挪了几步。十分稀奇。那院儿里站着的是宇文钧,而他面前的居然不是淮生,而是个宛遥不认得的姑娘,二人轻轻地交谈,不知在说些什么。女孩儿是侧身背对着她的,身形比淮生高挑一点,但却把自己的头压得很低,一副怯怯的模样。过了没多久,只见她递去一个香囊和一封书信,表情很是羞赧。这幅画面,摆明了是在表白心意,等看清情况不对时,宛遥再想回避已经很难了。宇文钧瞧着伸到视线里的东西也显得十分头大,他默了片刻,不晓得是怎样回应的,但看那女孩子隐约泛着泪光的神情,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给推拒了。姑娘连东西都没能送到他手上,便悻悻地转身,抹着眼泪委委屈屈地离开。感情上的事,的确很残忍啊……待得那人走远,宇文钧似乎早已觉察她在此处,遥遥唤了一声:“宛姑娘。”见他先开了口,宛遥也就不好再回避,走出来盈盈一拜,“宇文将军。”打完照面,她朝适才那位姑娘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收回视线,“模样标致,举止优雅,衣着光鲜,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宇文将军就不多考虑一下吗?”身边的年轻将领被她这么一问,反倒局促起来:“我……”“……眼下还没有这个打算。”宛遥并未细细深究,只不动声色地说:“是因为淮姑娘?”很意外的,这个平素沉稳自持的青年面色不可控制地涌出绯红来,看得出他是想辩解一番的,但兴许觉得自己的这不正常的反应已经让她看出了端倪,面颊五颜六色的闪了一阵,便也就自暴自弃地冲其笑笑。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无奈。好在宛遥一向没有余飞那样强烈的拉郎配热情,闻言也不过平和地一点头。“那她知道吗?可需要我帮什么忙?”“不用了,不用了……”宇文钧有些慌张,然后垂下眼睑,带了点落寞的神色,“小淮她天真单纯,对这种事向来懵懂无知,我也不太想给她平添烦恼,还是罢了。多谢姑娘的好意。”他的礼数与言辞依然滴水不漏地让人挑不出毛病。许多时候,宛遥总觉得他和淮生是有相似之处的,一个永远处变不惊,一个一直稳如泰山,也不知究竟要到何时,何日,何种情况之下,覆盖在他们周身的那层坚冰才能有所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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