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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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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墨轩也曾想过救济仓州,但正如季显之前所言,受困于缺钱短粮举步维艰,即便是他想方设法,进展仍是迟滞缓慢。他发了狠去御史台抢夏建业,一方面是为了替太子扳倒齐正浩,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急了,眼见仓州报上来的饿死人数日益增长,饿殍遍野的惨境令他寝食难安。昨日羽林卫运回两百多万两银子令他大喜过望,以为可以先着手救灾。

可谁知在任命宣抚使时,朝臣相互推诿,定要等另一半赈灾银追回后才肯上任。都是些不肯吃亏的主,生怕人走钱不至,赈济短了钱粮,饿死人太多,吃个赈灾不力的的挂落。恨得他几乎想自请挂职,但终究碍于身份,怕把事情办砸了拖累太子,强忍着没有出头。

自那日朔望朝后,赵学舟索性以政事未移交东宫为由,循着之前今上卧病之时的旧例处置公务,事后才将案牍交由太子过目。太子也是自行其事,只管自下达令书,可苦了下头办事的六部九寺五监,幸好都是些老油子,又都不是些军国大事,两边糊弄着就对付过去了。

墨轩瞧着不像样,私底下也规劝着太子莫要意气用事,先把精力放在仓州赈灾上,奈何太子对他不似从前亲近,听不进他的劝告。这两日他为仓州之事急得团团转,听季显说起,忍不住开口道:“你说得倒是轻巧,眼下赈灾银只追回了一半,裕州无人主事,一时半会抽调不出粮食来,此两者不解决,任你说什么都没用。”

季显见他按捺不住了,不由冲着墨轩一呲他的小白牙,眸带星辰,笑靥夺目,有着风光月霁的晴朗明媚,又夹杂着几分孩子气。“墨大人放心,粮食嘛,自个儿会跑来的,银钱嘛,刨去运费,两百万两也勉强能顶事了。”

季显笑得促狭,把一贯正儿八经做事的墨轩看得直皱眉头。“到底有什么直说便是,不必装神弄鬼。”

季显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抛出了他的办法。“商人逐利,只要下令不抑仓州米价,不用你出路费,自有人巴巴地车载船装,往仓州送去,怕是比你从别处买粮还要到得快。也就最初两日米价贵些,等成山成海的粮食到了仓州,还怕他们不乖乖降价吗?到那时,可以把米价压得极低,他们不会再奢望暴利,只求不折本即会交粮。”

墨轩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一旦不平抑米价,各地米商见有利可图,蜂拥而至,届时供过于求,便是米多价贱了。但他又摇了摇头,“都是些逐利之徒,知道救人如救火,要是咬定不降价,甚至要将米粮再运回该如何?他们耗得起,灾民可等不得。”

季显道:“这也不怕,粮食进了仓州就落进口袋了,他们要想拉出去,这不是从灾区饥民口中夺粮么?向他们收个夺粮税。另外,他们进了灾区,也要吃饭啊,消耗灾区的粮食,就依人头收个耗粮税,逐日累加,多待一日多收一日的税,看他们敢不敢耗着。你只管放心,只要他们来了,不把粮食留下来,就得把钱留下。”

说到把钱留下,季显两眼放光,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小梨涡跃然而出,随着嘴角一起飞扬。

墨轩目瞪口呆,居然可以这样!这不是明抢吗?

“你,你……”人生在世将近二十年,谈笑有贵胄,往来无白丁,他还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墨轩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季显挑眉睨眼瞧着他,“我什么?你是能妙笔生花画出粮食来赈济灾民,还是有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米商平价卖粮给你?自己想不出办法来,就别怨旁人出的主意馊。”他佯装生气,说到后来,却是憋不住轻笑出来,“你看你,小小年纪身上的迂腐之气怎如此之重,活似个章句小儒。”

他比墨轩还小上几岁,偏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教训他,倘使在平日里,被他用这话来打趣自己,墨轩非得恼了不可,但此时不知怎地,他却并未生气,只是怔怔地想着季显说的办法。

季显一看,心底暗乐,这一板一眼的呆木头真是和那赵竫有得一拼,真该拉着他俩拜个把子,也不用排齿序了,就按着谁最呆,呆一呆二排起来。

“你是认为我坑了那些米商,那我们来论一论,他们被坑冤不冤。他们是米商,我们就在商言商,这世上难道只有赚钱的买卖,没有赔本的生意吗?有赚就有赔,王法天条也没有规定过商人运出了货就得赚的。

再从他们的行事来说,他们为何运米至仓州?别说是去赈济灾民的,心存善念要想救人的,早就送去平价米了,仓州缺粮非一日两日,就算从青龙国运粮过来也早到了。直到不抑米价后才入仓州,说白了,就是为了大发横财。仓州连年大旱,饥馑存臻,哪来的横财可发?墨大人可曾考虑过?”

他抬起头与墨轩对视,眼中的戏谑已然消失无踪,反而有几分悲怆交织着几分愤怒,“有一些米商还有另一重身份——人牙子。朝堂虽对仓州有所救济,但所费不赀之下,难堪重负,只得按每户人丁以月发放续命的口粮,但凡家中有人生病拿了口粮去换药,或是做了别的用途,全家就断了粮,这时就得从米商那里买粮。

米商从富庶之地买入米粮,运入仓州后卖给当地灾民,地里没有产出,仓州百姓早就家徒四壁,要买粮,唯有卖儿鬻女一条路。此事虽有伤天和,为大旭律所不容,但是终究是一条活路,好歹活了全家。所以只要折算的米价不至于高得离谱,当地官府对于卖良为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门生意一直在,是保住了年年饥荒的仓州不至于十室九空。

这两年来因仓州与岁贡的拖累,国库常平仓皆消耗殆尽,为了解决仓州缺粮之事,朝廷从裕州买粮,又出了事,之后已谕令各地收购米粮。这命令还是出自东宫,是去岁太子监国后的第一道令书,墨大人想来是很清楚的。正经做生意的米商自然是把米卖给官府,收益虽比不得仓州的人口生意,但不犯国法律令。

不抑米价后涌入的是大多就是这些兼做人牙子的米商,这些黑了心肝的奸商怎就不能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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