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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三更鼓响,后军三更埋锅造饭,饱食之后开拔前往十里之外的前锋大营。
车辚辚,马萧萧。
方兴乘坐在召公虎的一辆副车之上,回头望去,后面车如水马如龙,虽说这支后军部队看上去战斗力确是不乐观,但是此刻自己在战车之上,比起还在彘林狼狈地东躲西藏、那种被赤狄围困追逐的感觉,此刻已经非常振奋人心了。
汾隰是一片地势低洼的湿地,一望无际。周王师之所以选择驻扎在汾隰周边,一来是因为此地足够保障部队所需的水源,二来因为这里可以防御赤狄偷袭,敌人以骑兵见长,这样的地形显然对于骑兵就非常不利。
没过多久,天已大亮,后军大军已经到达虢公长父的前锋大营。
虽说虢公长父和召公虎在政见上多有不和,但是虢公显然在场面功夫上还是颇有心得,他带领着左军帅虞公余臣和右军帅程伯休父,在大营门前迎接召公虎的兵马。
召公虎携同显父、皇父下车回礼,寒暄了几句,虢公长父便将众人引进中军帐内。
方兴看到了虢季子白,他对自己微微一笑,算是跟自己打了个招呼,意为请自己进帐,方兴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召公虎走了进入。
中军帐内,众军帅分宾主落座。主座上坐着中军帅、太傅虢公长父,左手边是左军帅、大司徒虞公余臣,右手边则是右军帅、大司马程伯休父,而右军佐虢季子白陪坐在右军帅身后。
客座的上首自然是后军帅、太师召公虎,左侧是少师显父,右侧是少保皇父,方兴今日换了新衣、垂手侍立在召公虎之后。
虢公长父环视帐内,笑道:“感念太保一早赶路,前来同本帅会师,三公九卿中,竟有二公四卿汇聚在此汾隰大营,可见我大周王师兵强马壮!”
方兴自然听不出来虢公长父语出讥讽,只见召公虎略有沉吟,道:“前方军情紧急,本帅心急如焚。”
虢公长父道:“前方战事?此话从何说起啊?”
召公虎道:“赤狄军四处劫掠,目前正在前方围困赵邑,中军帅手握重兵,为何逡巡不进,只是驻扎在此?”
虢公长父闻言,刚才还一脸灿烂的笑容刹那间烟消云散,道:“太保大人,本帅清楚记得,此次出征之前,太保大人你、太师周公和本帅在太庙祭祀之时便已有约定和分工——太师周公镇守镐京,太保你负责粮秣,本帅统领前锋三军,太保还可曾记否?”
“这是自然。”召公虎答道。
虢公长父作色道:“既有如此约定,那行军打仗自然是本帅之事,太保今日一早拔营而起,莫不是想越俎代庖,来逼我前锋三军进兵?”
召公虎道:“太傅,前线兵事紧急,难道不应该为前方解累卵之危吗?那我大周王师威严何在?”
虢公长父轻蔑一笑,道:“太保大人大可不必激我,本帅统领三军,一路急行,枕戈待旦,前线斥候不断打探,片刻不敢安歇。论行军打仗,太保大人高坐朝堂之上,恐怕不如本帅吧!”
召公虎知道这一场冲突势必难以避免,索性把话说开:“那敢问太傅大人,前锋大军驻扎在汾隰按兵不动,你就放任赵邑被围数日不管不顾?”
虢公长父:“赵邑?太保大人为何总对晋国的一个附庸小城念念不忘?我军自然要开赴晋国国都,协助晋国城防,然后再等待时机,同赤狄军交战。”
召公虎耐着性子道:“战机?只怕太傅大人等待的不是战机,而是等待赤狄人自己撤退吧?”
“太保,你不要恶语中伤!”虢公长父的脸拉得好长,满面的大大不快,道,“既然如此,那本帅倒要请教一下太保大人,你明知我大周王师多年未经战阵,却为何一意孤行让我们全军涉险去赵邑边境?那岂不是让将士们暴露在赤狄人马蹄之下吗?”
召公虎沉默了,他看众人都把满腹狐疑的目光投向自己,不禁皱眉思索。虢公长父见自己的反问噎住了召公虎,面有得色。
方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召公虎肯定有难言之隐,救援赵邑只是表面的说辞,想必召公虎不敢把去彘林解救老胡公之事公之于众。
此次召公虎力排众议全军出征,就已经遭到朝中很多大臣反对,颇受质疑了,如今又给不出一个很合理的说法去驰援赵邑,想必更加会让将士们心下不安。
召公虎沉吟半晌,语重心长道:“众位将佐,我大周建国以来,封天下而建之,三百诸侯皆我大周子民,即便四夷窥视,先王圣贤们何尝丧失过一次诸侯子民的土地?“
见帐内众人纷纷点头,召公虎接着道:”然而,十余年前,国人暴动、社稷罹难,赤狄人趁机入侵我朝边境,蒲国、杨国丧亡,城池被夷为平地、平民惨遭屠戮,这是大周立国后的国耻!如今,这种遭遇又降临到赵邑之上,赵邑难道就不是我们大周的土地了?我们怎么能只顾自己的一己之私,放任赵邑军民百姓于不顾呢?”
召公虎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众人不禁心中暗自赞叹。
“指桑骂槐!”虢公长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强作镇定道:“太保大人,请问一己之私所谓何人啊?你不要强加罪名于本帅!”
召公虎不打算搭理虢公长父,继续道:“众位将佐,此次赤狄人倾巢出动,可谓兵锋强劲,如今赵邑朝不保夕,我们难道因为赤狄人的凶悍就不敢出战了吗?如此懦夫行径,大军班师之后,我们在太庙如何面目对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虢公长父大怒,道:“太保!你所说的战局,为何和我派斥候探听到的消息不太一样?请问太保大人的依据为何?”
召公虎指着方兴,道:“这位少年便是从前线赤狄的占领区突围而来,这依据难道还不够确凿吗?”
“你说的是这个野人小子?”虢公长父拍案而起。
“是又如何?英雄出少年,不问出处!”召公虎道。
“好!很好!既然太保大人愿意听一个野人的所谓军情,那本帅恕不奉陪!”
言罢,虢公长父掀翻了几案,作势便要往帐外走,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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