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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河道里的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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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看见齐头突进而仍在撕咬碰撞之中的两头猛兽来临——两头猛兽——它们在河道之前停下的刹那，坐骑的主人一跃升空，锋芒交错。所以他们未被发现。目光可及的大地远方，魇鬼大军正汹涌前来，十二卫士与伤亡严重的亡魂组成的稀疏战线且战且退。双方逐步向着各自的将领靠拢。

眼前撕咬的两只野兽，洛秋只见过穷奇。另一只像是群狼的聚集体，准确地说，这应是十四头狼的首部集结在一个硕大的躯干上。

“这就是我之前在墙头上看见的，”赵奉的话音中充满绝望，“我们走到哪儿，他们就他妈打到哪儿么？”他试图从同伴的镇静之中寻获安宁，但危机在前的此刻，他才意识他们的镇定是多么教人绝望。他们绝不是因为笼罩在名为希望的光芒之下而对危机无动于衷，亦不是拥有坚实的靠山而有恃无恐。他们静如死水，也许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死水。

“还真是我们走到哪儿他们打到哪儿。”洛秋说。

快别他妈说了，赵奉想把这句话吼出来。他忽然无比怀念洗刷红坛的稳定生活。恐惧教他的思绪越飘越远，去搜寻记忆中那些印象深刻的趣事来逃避现状。于是他想起了自己有幸得见的两位绣娘。就在性别分界墙的另一端，他当时透过一个可以探出脑袋的窟窿跟她们有过交谈。绣娘风韵犹存，虽然就像所有亡灵一样，你可以看见她们的长相，但永远记不起她们的模样。一旦守卫长从她们那儿离开，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她们都毋须进入红坛，只消搬来两个杌凳坐在那轻松地缝制铠甲。他就是在那时才有机会与她们交谈，现在想想真是令人回味的日子。

当他被扑面而来的沙尘拍醒时，看见穷奇的利爪刺入群首之狼的其中一条长颈中。“我们可以跑远一点，”他再次催促，“至少离开眼前的这些危机啊。”

东因告诉他，“如果你知道往哪儿跑，怎么跑的话，不用说那么多废话，前头带路就是了。”

他因为不知道怎么跑而沉默着垂头。“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他悄声询问。

“咱们躲河道里。”洛秋提议，“我跌入其中得知河道底部并没有太多泥泞，也没有什么骸骨，至少中间是干净的。”

他们就踩着绵软而繁多的路引径直向下，河道的深度远超想象。到达底部后，他们看见路引堆积而成的高丘之间确实有光滑无比的小径可供行走。然而这里的气味无比清新，臭味之源的路引——在这里似乎是因为经过长久地河水冲涮之后——而不再散发臭味。

赵奉看见那些木牍即所谓的路引近在眼前，写满细密的文字，却没有让人品读的欲望。它们简洁而平凡，单薄但又厚重。在向着它们伸手的刹那，仿佛自己的人生往事历历在目，仿佛羞愤和恐惧被层层剥开。“我们得离这些玩意远一些。”

东因陡然抬头，然后高空忽然响起血池将军的呼喊：“孟婆！穷奇听到你的位置就在这里，快出来！”位置要如何“听”到，洛秋和赵奉都不明白。他们现在惊诧于东因似乎是在话音到来之前就已在注目声源，焦急的话音寻找的对象甚至不是他本人。“你是怎么感应到的？”洛秋问他。

“感应什么？”东因凝视着高空，“听她那意思，孟婆在我们的周围吗？”

赵奉不安地说，“我可听过孟婆不少的传闻……尤其最近。她也是个不好惹的人，咱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呢？”他感到有视线紧盯自己，疑心驱使他向上看了一眼，恰好与血池将军那双骇人的眸子对视。喊声再次从高空传来。“你们几个快去替我找到孟婆，穷奇察觉到她气息微弱，最终消失在这河道里。我需要她的帮助。”

“那咱就找吧。”东因叹了口气说，“不然她可能在交战的时候把毁灭魂魄的冲击引到我们这儿来。”

东因选择往上游搜寻，一直到断裂的地缝之前。洛秋则去往下游，他原本打算解下背上的单合让赵奉代为照看，但赵奉请求他不要把自己单独留在这里。他最终与洛秋同行。河道的下游虽让他们感到阴冷，却有一股恬淡的香气招引他们，那是一种让他们感到心旷神怡的气味。赵奉陶醉其中，以为洛秋同样如此，但惬意并没有表现在他脸上，惟有平常的面容一如既往。他暗暗替他的五官感到遗憾，如果它们生在一张灵活的脸庞上，人们就能从各色的表情中感受到它们存在的重要意义。

走了好长一段路，趟过一片湿滑又密集的苔藓，脚下再次出现光滑的石面。多次踏足之后，他们发现脚下的路面是难以丈量的巨石拼接而成，尽管路面的触感不同于他们认知的任何石块，但眼睛告诉他们脚下踩着的只可能是石头。“那是什么？”赵奉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不一样的颜色，一团曼白。

“好像是衣服。”洛秋疲倦地说。

他们加快步伐跑过去，看见一个女人趴在石面上，黑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庞，她的另一半脸颊则紧贴地表。靠近之后，他们即知香气自此而来。她还有喘息，胸脯随之起伏。“这是婆婆么？”赵奉拨开覆盖她侧脸的秀发，刹时只觉绣女的形象在心中远去，硬要说的话，她们真是云泥之别。“这哪儿是婆婆的模样。这下好了，我们还得再找。”他希望洛秋来决定怎么做，“要不然我们叫醒她问问·，她为什么在这儿，又知不知道孟婆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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