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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纵火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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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一个理由逮捕他们，戍卫军的队率在说话这句话之后再次离开。他留下了希望和燧石与锈铁块。队率告诉她们，后天一早，亲自率兵巡逻的屯长必然会经过万折村，当她们听到指挥士兵的长哨入耳时，就得用那块燧石点燃由他准备在栅栏前的草垛，并通过马粪和湿草让浓烟更加醒目。这些烟雾将指引屯长来到她们眼前，被拘禁的她们则会成为外族村民被逮捕的理由。这样一来，居住在天高的西兹人使者也将无可争辩。

当她在夜晚把这个计划完整地告诉平微时却受到了质疑。“我们为什么要相信那个乞丐？”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回答。“我们也没人可信啊。他把燧石给我了。”

“这个乞丐来村子确实半年了，”平微狐疑地望着栅栏外的干草坑，闭了闭眼睛，“他和那些西兹人走得比谁都近，我宁愿相信他是西兹人派来的奸细。”

“奸细？能从我们这打探到什么？”

平微走到栅栏边，一手抓着一根原木，稚气未脱地脸上写满轻蔑。“不知道。但我们是曜国人。肯定有他们想知道和了解的事情，而且我父亲是军人。”

“他能打探什么呢？”巫祈蹙眉告诉她，“我们一无所知。”

平微用冷漠的背影拒绝回答。她显然不愿信任与伤害自己的人为伍的老乞丐，也许在这个村庄的那些时日，她早已见识过这名乞丐的诸多嘴脸。但惟独这张让巫祈感到诚意和温暖的面孔她从未见过，也根本不愿去相信。静默使困意早早袭来，巫祈反复摩挲着自己粗糙的手臂驱赶凉意，围布的纤维在岁月摧残中不再紧密，隐隐而至的细风让她心生凄凉，习惯之后的寒意又很快被伤痛的灼热所替代。她把身上的围布解开，赤身裸体地走向平微，将这衣裳单薄的少女拥入怀中，带她回到石床边，盖上围布相拥入睡。

半夜，石头敲击的响声将她惊醒。坐起身后，她看见围布平整地盖在自己身上，两侧的边缘被人为地掖于身下。石头敲击的响声来自于蹲在地上的平微，她身前有一根作为门扉支柱的细圆木，木头被一堆干草包裹。她尝试用锈铁撞击燧石点燃干草，虽然火星四溅，但又很快隐灭。

巫祈从石床上起身，站在她身侧。“你在干什么？”她问。

“我娘说求人不如求己。”平微抬头瞥了她一眼，“你别拦着我。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带着你从这逃出去。”

敲击声使她焦虑，她蹲下来握住平微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平微说，“就算你信任他，他也确实如他所说的会来救我们，在那之后呢，又得还一笔人情债。我没钱，我看你也没有，我们拿什么来还这笔债？”

“什么是人情债？”

“我不知道，但那些西兹人是这么说的。”回忆让平微怒火迸发，“我就是为了还人情债才和西兹人上床的。但没人相信我是被迫的。我娘也被他们害死了。这些满身毛发的野蛮人，用我们的语言来侮辱我和我娘。我不会再需要谁的帮助。”

“他们帮助过你？”巫祈用平直地话音问道。

“是的。”平微终于肯放下手中的燧石，她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憋着嘴思索了一会儿。“那个悬崖小道上，离这不远。我和我娘从那过去，我娘被风吹倒，扒着悬崖边，我抓着她的手但拉不上来。后来是路过的西兹人救了我娘。”

“那个西兹人是叫什么名字，计托得吗？”

平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是计大叔呢？他从来不跟村长他们乱来。他是真的救过我一次，不然我早被他们扔镜池里了。”

巫祈从这番话语中听见了钦佩和感激。“那你之后和那个叫计托得的人有过联系和交谈么？”她死死地盯着黑夜。

“没有，”平微摇摇头说，“听村子里的人说他在写什么编年史，我也不清楚，但是他经常问我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还问我去过曜国哪些地方。作为我告诉他的回报，他会允许我在他的院子里待着，那时我什么活也不用干，也没人会来使唤我，我可以坐在竹凳上悠闲地度过半天。村子里的人对他都很敬畏，他也从来不跟村长他们乱来。”

“你确定那人是计托得吗？”她用怀疑地声音问道。

“你认识他？”平微重新拿起燧石，“从这离开后也许我得去找计大叔道个别。”

“别去。”巫祈说，“我陪你从这逃出去，我们立刻就走，但你别再去找什么计大叔。”

平微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则按照平微的设想去把门扉的支柱点燃。她们决定在火势蔓延之前把烧断的支柱踹开，从而离开这间牢房。平微脚上是一双布鞋，而她自己甚至都没穿鞋子。“一会儿你跟着我，我踹开门柱后咱们立刻就跑，必须立刻就跑。你没多大劲，要是踹不开耽误了时间咱俩都逃不出去，还有可能被烧死。”她用不容驳辩地口吻说道。平微低头看了看她沾满黑泥的双脚，紧张地吞下唾沫，然后点了点头。

点燃干草之前，她把身上的围布系了个死结，防止一会儿逃跑时被可能掉落的围布羁绊行动。

巫祈自然用过燧石。一蹴而就的火星子落入干草的缝隙，升起一缕呛人的白烟，她对着浓烟的源头吹气，焰苗便愈发明亮，潮湿的地板传来清脆的噼啪声。很快，火舌就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门柱上缠绕的干草，同时燎断她没能及时避开的额前发丝。火势如她所料很快高涨，但依然在可控之中。明火吞噬草木的残渣被夜风吹的满地都是，渐渐向着戍卫军队率准备的草垛飘去。这一刻，她和平微都空前紧张。在她们绝望的注视之下，草垛终被点燃。大火瞬间照亮整个牲畜棚，牛马嘶鸣之间烟火愈盛。

门柱已成星火密布的黑炭，整间屋子被浓烟覆盖，她们无法喘息。巫祈抬起另一只足踝完好的腿，朝着火焰深处踹去，门柱被一分为二。她的脚背被包裹着火焰已碳化断裂的木尖刺穿，迫使她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叫声。门前已是一片翻涌的火海，她在剧痛中躬身小憩，但灼热和烟雾让她无法平静。忽然间，她感到自己被一双枯瘦嶙峋的手臂抱离地面，急忙侧头一看，竟然是平微抱着自己冲向火海。

火焰之中，她身上的围布被快速烘干，焚身之势的烈火吞入围布，让她因极致地痛觉而颤抖。她一如平微的被身之物，替她抵挡火焰的攻势。平微得以不停步地往火海尽头冲锋。火舌黏住她的衣肩，炙烤着位于她肩上的巫祈，然后与其围布的烈焰混为一体，一瞬之间将巫祈满头的黑丝焚尽。在她们离开火海的瞬间，力有不逮的平微扑倒在铺满粪便的小径上。粪汁熄灭了巫祈半身的火焰，她已完全无法动弹。

她感到全身失去知觉，仿佛肢体已被烈火吞没，但她还能听到声音。她听到耳边惊恐的呼喊声，以及渐渐近耳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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