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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晋是在朱南羡怀里睡过去的。
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好眠。再没有令人心惊的梦境,没有纷乱悲怆的旧事,那些颠沛在世间风雨里的日子都在这一寸一寸温暖里消弭于无形。
紧锁的眉间被人抚平,身体里那根紧绷了十数年的弦慢慢松缓。
以至于她隔日醒来就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头晕目眩,浑身发烫,走路如踩在云端,自草铺上站起来时,一个踉跄险些栽进眼前的火堆里。
还好朱南羡眼明手快捞了她一把,抬手在她额头一摸,眼里的忧思简直无处安放,当下一个横抱把她抱入石洞内,对还趴在草甸子上打盹的覃照林言简意赅道了句:“起开。”
覃照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朱南羡怀里已病得神志不清的苏晋,也顾不上背上伤痛,爬起来便问:“俺家大人这是咋了?”
朱南羡听到“俺家”二字,分外不满地“啧”了一声,把苏晋小心翼翼地放在草甸子上,吩咐覃照林:“给本王顾看好了。”
他自角落里拾了两张草席,搁在离火堆不远不近处,贴石壁摆好,又自外头山洞捡了干草回来,夹在草席中间,隔开地上的寒气。
睡在石洞的戚绫听到这番响动也已醒了,她看着朱南羡重新把苏晋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搁在那张松软的草席上,不由起身跟过去,敛衽拜了拜,唤了声:“殿下。”
朱南羡正忙着拿自己的斗篷将苏晋仔仔细细裹个严实。
戚绫看他似乎没听见,又问了句:“殿下,苏大人这是怎么了?”
朱南羡这才注意到有人与自己说话,一双好看的眉拧起来:“不知怎么就病了。”
他回过头看戚绫一眼:“醒了?”然后他问:“你身子好些了吗?”
戚绫脸上微微一红,垂下眼帘道:“回殿下,已好些了,多谢殿下关怀。”
“这很好。”朱南羡站起身,点头道:“那你去外头取些雪回来,本王想为阿……苏御史煮热水,但又要守在一旁照顾她,实在脱不开身。”
戚绫愣了愣,复又看了他身后的苏晋一眼,应道:“是,臣女这就去。”
朱南羡怕苏晋睡得不舒服,将外袍脱下,为她支了个软枕,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是天家嫡十三子,自出生起便集无上尊荣于一身,从小到大,只有旁人紧着赶着伺候他的,他实在不怎么会照顾人。
朱南羡一脸无措地坐在苏晋身旁,抬手在她额稍轻轻探了探,唉,还是烫的;小心翼翼地将她手腕从斗篷里挪出来,试着为她把把脉,唉,把不出个名堂,只好小心翼翼地再搁回去。
一时又想纵马去林场外请医正,可这一来一回足足要一日,且不说覃照林三人能不能好好照顾苏晋,封岚山中危机四伏,他这么一去曝露了行踪,叫人找到这里,要对她不利该怎么办?
朱南羡眸色一黯,想到昨日朱十四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伤她,一定是受父皇默许的。
阿山实在不忍看他家殿下这么一副苦大仇深哀声叹气的模样,独自撑起一条腿,跳到苏晋边上,凑近瞧了瞧,对朱南羡道:“殿下,苏大人这样子,像是在散病气。”
朱南羡一愣:“散病气?”
被嫌弃粗手粗脚勒令在一旁呆着的覃照林听了这话道:“哎,还真像。”他觑了朱南羡一眼,稍稍凑近了些,只见苏晋一脸潮红,双目紧闭,神志似已不清,“昨儿还好好的,这是遇着啥事了,咋散得这么厉害?”
“属下家乡有个说法,说一个人倘若一直操劳着辛苦着反倒没甚么,最怕突然一日松缓下来,甚么都不去想,甚么都不去管,体内绷紧的那根弦一断,积压着的病气就全浮上来了,所以有的人您别看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病倒了。”
阿山说着,又锁眉看向苏晋:“奇怪,寻常人散病气至多染个风寒患个热症,极少看到苏大人这般一倒下就神志不清的。”
朱南羡转脸看他,忧心地问:“要紧吗?”
阿山道:“既是‘散’病气,就要将这病散出来,当是不要紧的。”他说着,笑道,“早听说做御史的操劳,苏大人这一倒下,竞像是一下子要把积攒了十来年的病气全散出来一般,兴许是被那黑熊惊着了,又或是昨晚遇到了别的甚么,叫大人忽然就卸了心防,殿下知道吗?”
朱南羡一时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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