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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天下之事都尽数掌握于心中,于是看着也就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游戏人间的态度,仿若什么事都入不了景明的内心,是以他见人虽然会摆出温文有礼的样子,可是待人终归是冷漠至极。
可是景明一直知道,自己心中还是有着柔软的一角,柔软存在于他年少之时,九黎山中那一个个月亮高悬的夜晚,那样的夜晚中,偶尔会出现一个不知哪里过来的姑娘。
一袭白色麻衣,于山间奔跑,于树枝间坐着,声音清灵,总是说着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随之嘻嘻哈哈的再要上一碗面吃。与九黎格格不入的姑娘,却也如一缕亮色,撕破了九黎山的森严规矩,为单调平直的日子带来了些许的明媚。
景明有时会在暗处看着那姑娘,有时会站于那姑娘树前,姑娘会笑嘻嘻道:“你怎么才来。”
不错,那时候景明总是有意无意的去等着姑娘的到来,偶尔他会夜晚打着灯笼漫山游荡,那年,九黎重筑固山大阵,山中凶险异常,他师尊一纸诏令要求封山,景明作为首徒自然要守着阵脚。
他一边也会想若那姑娘不知深浅,今夜来了,会不会被卷入大阵之中。
却不曾想有些事真不能想,那姑娘当真那夜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男子,景明认识,那是清元的独子攸宁,还未等景明阻拦,两人已经闯入阵中,攸宁为姑娘生生受了四道天雷,毁了三百年修行,却依旧心甘情愿。
景明也是那日才从师尊口中得知,清元神上并非只有三个徒弟,原来加之攸宁共有四个徒弟,那个姑娘是最小的那个,名唤小九,最是调皮捣蛋,九黎神尊吩咐,以后若是她再来山中不用拦她就好。
却不曾想那之后好久都没有见过那个叫小九的姑娘,转眼间就到了泣川之战的前夕,那日景明打着灯笼于九黎山中夜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九总坐着的那棵树的附近。
却不曾想还未到树前,就听小九笑言:“你来了。”
景明抬头去看,小九的那张脸还是看的一点都不真切,唯有清灵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那日小九说因为自己的莽撞贪玩,害师兄受了伤,所以一直未曾再来九黎。
小九还说,明日她就要随师父上战场了,再来不知何年何月。
景明印象中最后的画面就是层层花枝之后,女子荡着双脚,笑道:“再见啦……”
这一声再见足足说了三千年,也未再见过小九的身影。
琢光不像九黎这般漫山都是教徒,规矩森严,山上不过是清元带着几个徒弟,外加有一些如青木这样的部族跟随,是以琢光守着泣川后土,而九黎则是散落天下各地,去除魔卫道,维护天下秩序。
告别那日之后,景明也离开了九黎山,于天下各处奔波,也曾几度将要战死于沙场之上,待一切平复,稍微安稳之后,景明才知道清元已经身归混沌,以身正道。
而那时起,这天地间也没有了小九的下落,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许是随着清元一起死了呢。
自此,那个年少夜晚时总是出现的女子被景明封存在了心底深处,是漫长岁月中唯一一抹色彩,实在无聊时便会把这记忆翻出来看上一看。
那场伐魔大战中,不仅仅清元,很多上古的神明也都殒身,景明师尊九黎神尊也是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大战之后,是景明力挽狂澜,修正天地秩序,也因他出身九黎,是九黎长徒,身份正统,也自此登上神帝之位。
三千年过去了,日子无波无澜,很是无聊,那日景明为自己占了一卦,卦中显现有下界一片空茫,一截枯木上开出花朵,这是……桃花?倒是有趣。
正逢那时茂德病重,需要去下界寻得医仙,其实遣别人下界未尝不可,可是怀揣着一丝好奇的心思,景明亲自下去,便遇到了锦冠城中那个装盲扮瞎的女子,那女子身旁放着的就是一截枯木,平日中是用来挂幌子的。
那女子,亦是流盏,坑蒙拐骗,信手拈来,性子欢脱得很,很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景明与流盏一而再,再而三的总是遇到,怕是缘分使然。
再之后种种,景明总觉得莫名熟悉,那年,流盏初到上界,与池雨偷鸡不成,反倒被舒碧带了个正着,事后景明心血来潮做了一碗素面,那是以前他曾给树上小九做的一碗面。
观流盏反应,方知故人踏岁月而来,当年那个树枝上的女子就在近前。
如今,往日那层层树枝散了开来,坐在树枝上的流盏一脸苍白,可还是露出明艳的笑脸:“景明,我们之前……我是指好多好多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你说呢?”不答反问,景明又将问题抛给了流盏那个没心没肺的。
此时景明刚刚渡劫归来,周身气质被打磨的越发清贵,因为更加的强大,所以愈加的高不可攀,不可捉摸,可唯独他看向流盏,眼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流盏一愣,这个角度?前尘若是被掀开了一角,那么往事便会铺天盖地而来,流盏忽的记起,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坐在树枝之上,那时下面也是这样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那人不怎么说话,但是会安安静静的听自己在树枝上絮叨。
就像现在她和景明一样,原来是真的见过啊……三千年前,她最后和景明说得是什么?
对了,是告别,上泣川前夕,当年的小九记着九黎山还有这样一个“朋友”,于是连夜跑去说了一句“再见啦~”
果真再见了,没有失言。
流盏得意的笑了笑,眉眼弯弯,纵使脸色苍白,也挡不住眼睛中的神采飞扬,她道:“你们总是嫌弃我爱骗人,不过,你看,我就说我最守诚信,三千年前的约定都记得兑现,景明,好久未见。”她这一句“好久未见”,时隔三千年终于如约而至。
景明毫不客气的揭穿“阴差阳错罢了。”说完,景明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伸到身前,他摊开手掌,对流盏笑道:“你还要在树上待到什么时候?”
流盏歪了歪头:“我现在就下去,你可接好了。”说着她轻轻向下一跃,风带起了流盏的袖子,露出了藏在后面纤细的手腕,却被景明伸出的那只手掌稳稳接过,他的另一只手揽过流盏的腰,四舍五入,流盏等于整个人被景明带入了怀中。
景明只觉得怀中女子纤细的不盈一握,而流盏入鼻的皆是浅淡檀木香,还有握着自己的那双手,骨骼分明,十分坚硬,刹那间两人心中都起了些旖旎的心思。
男女有别,情人小意,情之一字起于未知之时,于有心人眼中会变得格外的敏感。
并非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因为两人心中彼此心知肚明,刚刚流盏脑子一抽,竟然去挡了最后一下天劫,虽然仅仅一道,那也是神帝应劫之雷,怎能轻易挡得,况且流盏身上神力只收回了一半,那一半还在外面飘荡。
她这会是真的没有上蹿下跳的力气了,就算此时脚踏实地,那还是有赖于景明的支撑,若是景明不扶着她,她估计真得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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