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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起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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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姜的讲述到此为止——回到六百余年后的此刻——地界府的魇鬼大军近在眼前。

她不得不撤去隔碍，准备迎击抗敌。黄泉路上的役卒与亡魂已后撤到金戈石柱的另一侧，东因与赵奉各自背负洛秋和单合混入亡魂队列。孟庸跟随姐姐起身，怜悯地望着正向她们走来的巫祈——即名闻天下的古书作者巫阳。

席地而坐的刘青紧闭双目面露哀愁。他在听闻妻子经历时沉溺悲苦情节低眉不语，孟姜在讲述期间始终注视着他。当听到计托得打断巫祈的腿时，他微蹙眉宇，地界府寒风骤起；当听到巫祈成为平微的挡火之衣时，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直到最后，宁王姞疏将妻子一箭击杀，刘青才终于眼露杀意，但很快便复理性。

孟庸劈开的地缝确实为十二卫士阻挡大军提供了不少帮助，但也正是因为那条地缝，勇猛的卫士们最终跌落深渊。畅通无阻的魇鬼在黄泉路上自发转向，疯狂地冲击奈何桥前的隔碍结界。薄暮屏障起初将它们逐一反弹，但随着魇鬼的不断集结，反弹能量难耐冲击。肉眼可见的薄暮墙体甚至被挤得变形，如同将要爆破的泡沫。

“刚才笼罩你们的结界消失了吗？”巫祈已至刘青眼前，举头看看上空，“我还以为我踏不进来呢。”她依旧一副对身前人不感兴趣的模样，隔碍隔绝了她听见曾经历世的可能，使她感受不到任何人对自己的怜悯。

奈何桥前的暮墙于说话间轰然破裂。一改推挤暮墙时的蜂拥杂乱，魇鬼大军此刻变得迅捷有序。

孟姜一跃飞临望乡台边，用长袖将它们成群击退。但仍有不少已冲入流转地。彼岸至此需身负巨大风险，任何颐卿均不该再过深入，她被身后流转地深渊飘来的寒气不断侵蚀，以至于牙关打颤，飘动的嗓音都让人感到寒冷。“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她让自己的话音准确的传入巫祈的耳中，“你叫巫祈，这就是你的名字。我需要你帮助我消灭魇鬼。”

巫祈皱眉看看一望无际的魇鬼大军，朝着对岸喊道：“你就让他们过桥又如何？”

“那孟婆庄岂不是成了摆设！”她让自己的回话使所有人都能听见，“帝君说过决不能让魇鬼重生人间，不管是颐卿或是兵卒，都应竭力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站着发呆的役卒在她说完话后赶忙冲锋上前，然而魇鬼士兵无意对抗，无论他们的利刃砍翻几具魇鬼，后续皆源源不断地向前冲锋。在桥首掀翻一片魇鬼的孟庸同样没有受到反击，对面的敌人完全无视自己而只顾前进。

彼岸的孟姜因吸入过多深渊寒气终于屈身跪地，登岸的大片魇鬼在混乱中将她撞翻，踩着她奔向流转地。

这时，血池将军从隐秘的上空归来。她看见浩荡大军冲破隔碍，便懊恼地闭了闭眼睛，用充满疲惫地嗓音抱怨道：“你们这是怎么守的！”黑无常亦已归来。朱常洛和张义德皆被引往上空，未随至此。

黑无常说道，“它们连帝君的隔碍都能冲破，孟姜和孟庸挡不住也不足为奇。而且是这么大一群，何况一个还身在对岸。不过眼下只顾魇鬼士兵即可，那二人已被我与将军引至衡鎏之后的弥黛之境，再也出不来了。”

地面的亡魂队列中，感到好奇的赵奉小声地询问：“您可知衡鎏是何物，弥黛之境又是什么呢？这都是我头一次听说。”

“衡鎏即地界府颐卿探寻至上空漆黑尽头时看见的那片鎏金光彩的清顶——他们称之为清顶，”身旁的东因如他料想般博学，“弥黛之境就是穿过清顶的另一边，听说进去的人就永远出不来了。”但在回答完毕后，这位高贵的朋友便垂头望着不远处席地而坐的闭目青年，显然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他背上的洛秋在痛苦中渐渐觉醒。没有愈合的伤口让洛秋无暇细顾周围，一开始睁眼时他仿佛看见故人，可一晃眼又想不起刚才着眼的故人所在何处。于是他再次合眼专心忍痛。

痛楚不会驱使亡魂叫喊，只会用表露阴沉的具象包裹它们，使它们看上去更加瘆人。

桥首的孟庸看见姐姐被群鬼踩踏便要冲往对岸，熟料右腿才踏足辉曼石外的木板，竟在一瞬之间被桥亭飞檐的流光幻化的手臂拍打回来。于是她不忿起身，怒喝道：“挡不住魇鬼，却能费劲心思挡我么！”

血池将军降临她身旁。“这是帝君起初施放隔碍后，孟姜添入桥亭的禁制法术。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孟姜设下的法术只对你一人有效，这样的禁制法术用来防止你过桥牺牲绰绰有余。你要知道，颐卿不敢贸然踏上对岸是有原因的，因为会受到流转地寒气的侵蚀。但作为亡魂，一旦踏上对岸就会无法抗拒地被寒气吸往流转地，无法回头。”

听闻此言的孟庸咬牙回身，甩出环首刀将近前的魇鬼一刀两断。

黑无常去往彼岸协助孟姜，虽难敌深渊寒气，但他趁着自己仍有力气时将孟姜带回桥首。现在那里已被愤怒的孟庸和血池将军合力杀出一片空地。

两手触地的孟姜不住咳嗽。此时巫祈降落阵前。

巫祈的到来让孟庸再次陷入惆怅。她于魇鬼之中穿梭，脑海中翻涌着听闻构造的一幕幕场景。姐姐的讲述让人有如亲见。她愈发想知道在监牢中的巫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而那个什女和薛微典又和她的事迹有着怎样的关联。

孟姜比妹妹更着急。“现在没空再仔细述说了，”她抖抖索索地起身，躬身拄着双膝，直到呼吸从急促渐趋平稳，才扭头朝刘青喊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于是刘青起身走来，面对围堵桥首的魇鬼人墙，他穿入其间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地出现在孟姜身边。他站的笔直，目光出神地望着前方自愿抗敌的巫祈背影。

孟姜同样向她的身背投去目光。“她想要复活你的历程，实则就是仙人入世的过程。她即是世界变迁至此的起因。如果没有她，就没有被人称为仙启的薛微典之死，也就不会存在薛微典之死造成的后续结果。你既然说自己历练人间，那么仙启与原血自然听说过了。”

“听过。虽然这是巫阳古籍没有记载的东西，但在我后来的转世中总有人提及。”刘青沉默片刻。“只是……她竟是那个看遍仙籍撰写训诂，但写的满篇痛苦的巫阳么……而她的痛苦之源却是我。”

“确实是你。”孟姜冷冷地说，“但如今无足轻重了。你所听过的原血，必然只能是指薛微典。但要论谁才应该拥有仙启这个称号，恐怕只应是她。只是世人对此不大了解罢了。即便九天仙人们在学堂讲述传说，也不会知道巫阳和西城别馆的原血之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另外，考虑到她既已忘了自己身份，加上时代过去久远，而你不希望她承担往昔痛苦，所以在刚才告诉她名字时，我所说的是她原本的名字。她现在只知道自己叫巫祈。至于巫阳的传说，也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我知道，”黯然的刘青说道，“我听见你与她说的话了。”

“你真是教人害怕，”孟姜苦笑道，“九天的定点传音术在你面前形同虚设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刘青温和地开口，“巫阳的传说世人皆知。传闻她获得刻写执威的神磈，一触得见天神，才从此修仙。成为世间第一个仙人。可从你刚才讲述的种种迹象来看，事情似乎并没有循着传说发展。”

“因为见到天神是之后的事情了。”孟姜抬头看看四周。包围他们的大部分魇鬼虽被阻挡，但如此庞大的敌军数量仅凭眼下的数位颐卿显然难以阻挡。她看见奈何桥首已被魇鬼人墙围堵，自己竟被逼远离木桥，身后缺口大开。但她疲于应付，只好绝望地摇了摇头，继续讲述：“在薛微典死的同时，天高城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宁国的卫兵正按姞疏的御旨将那块在不周山下发现的万斤之重的神磈搬到殿前——他们基于薛微典的描述和建议找到了那块神磈，自然，搬入城内也是因薛微典的提议。可惜薛微典没有看见神磈就死了。随着薛微典死后，第二件事发生了，也就是束缚巫祈的隔碍消失了。隔碍虽恒久无需媒介支撑，本来薛微典的死也不会让隔碍破损才是。但那天所有的事都赶在一块儿。也许是薛微典之死让一直飘摇的天雪消失，或者是西兹什女学到的散障之舞导致结界相冲而产生了裂痕，又或者是神磈入城而改变了气候。那天电闪雷鸣。总之很多的原因，巫祈就这么脱离束缚了。就像薛微典担心的那样，她比那只咬倒箭塔的老鼠更加疯狂。只不过薛微典没料到的是，她的意识清醒，而那种疯狂来自于她对安珀死去与自己受到愚弄的愤怒。我说过她有路引。而她之所以有阴司路引，就是因为那天恰好追捕齐聃的黑无常路过万折村，便顺路将她才飘离身体的魂魄带到了阴司，同时熄灭了木神牌子上让黑无常感到不详的荧光。如果不是黑无常的话，恐怕她的魂魄还没被带回来就已经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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