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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嘉梁心里余怒未消,避开陈叙的目光半天没说话。
“我先说吧,副排长不是我想当的,你觉得我狂也好、摆谱也好,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招惹我,更不要招惹我身边的人。”陈叙说。
“狂?你是狂,那跟我有半毛钱关系?”高嘉梁嘲道,“你丫真是脑子不好使,傻的一比。”
陈叙不介意地一笑:“骂完了?麻利的,给句痛快话,别跟这打太极。”
“你和吴一跃,可能都觉得我做这么多是嫉妒你吧?”
“我不管这些,”陈叙说,“说重点,我还急着吃饭。”
“我他妈从小到大最讨厌别人对我说两个字,”高嘉梁咬牙切齿地说,“‘残疾’。”
“啥玩意儿?”陈叙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道:“你是说,我拿这俩字骂过你?”
高嘉梁看陈叙一脸完全记不起来的表情,愤愤然道:“第一回和三班比赛那次,你不记得我记得”。
陈叙记得,而且印象很深。那次比赛虽然只是自己私下组织的,却是他高中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比赛。他抱着必胜的决心意气风发地上场,却因为高嘉梁和吴一跃轮着两个低级失误,最后铩羽而归。
比完赛陈叙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把吴一跃骂了一顿,高嘉梁也在旁边。具体骂了什么,他是真不记得。至于说了残疾俩字没,更是没印象。可能说过,那时他只顾着骂吴一跃,没留神捎带上了高嘉梁。他没有多大恶意,这点得跟高嘉梁解释清楚。
高嘉梁说:“你压根就不知道残疾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是瞎了聋了,听不见别人说的话看不见别人的眼神,那还算好的。最怕的就是瘸了跛了。”高嘉梁说着,甚至有一点激动,他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可以平和地说下去,“瘸和跛是藏不住的,除非你一辈子不在别人面前堂堂正正走路。所以瘸子跛子最可怜。”
“我小时候就这么可怜,一条腿瘸过几年。哦,就是你那天踹的那条。”高嘉梁说。
他还记得,小时候转过好几次学,每到一处他都要不停地跟周围的人解释,为什么自己走路是这样的。明白事理的大人还会顺带同情安慰几句,让他好好养着,没心没肺的同龄小孩,给他的就大多是嘲笑和鄙视了。到后来他赌气不再乐意解释,脾气也越来越古怪。
没料到是这样的一种情况,陈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天……你腿还好吧?看不出来你以前断过腿。”
高嘉梁说:“后来做了手术,变正常了。”可他心里那种瘸了一条腿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那你比赛那天手都那样了还不想下场,”陈叙道,“怕腿瘸不怕手瘸?”
“瘸了又怎样,只要我赢了,就说明我比你强,就能堵上你的嘴让你没话说。”高嘉梁道,“只是我小时候不懂这个道理,要是懂,我才不会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别人说。”
陈叙突然间觉得解不解释清楚不太重要了,他道:“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你“残疾”,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能用这个意思骂你……呃……是因为我觉得你挺健康的。”他停顿一下,“不能否认,我下意识把‘残疾’当成骂人的话了,但是这俩字不是骂人的,不好意思。”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普通人把身有残疾看成不好的事情,这种倾向久而久之发展成一种厌恶和恐惧,最终变成一种习惯性的贬低和污名。
高嘉梁沉默。
“其实残疾不就是一种缺憾么,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缺憾吧。残疾人缺肢体,有的人还没爹没妈缺疼爱呢,谁比谁可怜?你这么抵触,自己不也没看开么。”陈叙道。
高嘉梁回了一句:“你他娘的懂什么。”他憋了半天,又声音细微如蚊地说:“其实……你人还行。”
陈叙一笑说:“客气,你是回敬我刚夸你那句吧。不过没必要,我那么说就是那么觉得,不是恭维你。你挺全能的,后卫前锋都能当好,中锋应该也不差。”
“没你强。”高嘉梁有点不甘心地说。他就是这样的人,竞争的时候绝对不介意跟别人争个头破血流,比谦逊的时候也不甘落后。
“队里有速度型的,打好配合就够了,干嘛老盯着自己比别人差的地方呢,多没意思。”陈叙说。
高嘉梁篮球老手了,自然明白他说的,但脸上还是崩得很紧。
陈叙点到为止,继续说:“话说开了,你也说了我人还可以。不管你是恭维还是真心觉得,咋俩以后消停点,别杀来杀去了行吗?嫌作业少了?”
他刚刚连着道歉,话又说得恳切,高嘉梁也不想得理不饶人,匆匆点了点头说:“先这样吧,没别的事我走了。”
“诶等会儿还有事。你抽个时间还是给于玏道个歉吧。”陈叙说。
高嘉梁一脸“道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道歉”的表情,“合着你刚刚说那么多,在这儿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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