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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薛行健似并未听到后边那句一般,顿时神采奕奕、喜气洋洋,道:“姑娘大可放心,我薛某绝非那等小人!”旁侧的人也尽皆欣喜,又忙拉住薛行健,示意还在别人的监管之下,莫引来门卫。薛行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即调整过来道:“失态啦。此事若成,首功非属姑娘不可!”段念只道:“我于那些没得兴趣,当下帮你,也不过想帮自己而已。”
这事便应了下来。按照薛行健的提议,前两日先莫要表态,再由内部闹上一出矛盾,则更易取得他们信任。在此期间,大当家田炳来过两次,均是热情如火,除身处牢笼之外,其余可称为上宾之礼。段念于此,明显没有动心。但在田炳看来,那董玉与古宁南却已有些按耐不住。因此,他心头得意,来得更加频繁,便是条件,如财如权之类,也尽数提高。
终于,第三日来到牢房之后,明显觉得氛围不同。田炳装不知何故,再重提此事。如意料之中,段念不留余地、一口回绝。而董玉与古宁南已显出怒意,只一时未曾发。田炳出了牢门,后边即传来碎碎细语,他并未急着离去,反而侧身躲开,放耳倾听。听一女子声音的道:“姊姊,他已有了如此条件,你为何不从了他?有钱又有势,有何不好?可比我们四处游荡安心得多!”一男子声音的道:“是呀,何况我等的性命还在他们手头,若是惹得他们丢了耐心,怕我等就得命丧于此啦。”之前的女子声音又道:“便是我们能打此处安然离去,再入那江湖,依旧凶险万分,谁能料到下回就没这般险恶啦?一次复一次,迟早会丢了性命的。”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与匪合污,岂是我辈中人所为?你们贪生怕死、图财谋利,可真丢尽老脸啦!”那男子声音的道:“你是武功卓越,不惧他们,要逃也逃得去。可我们俩呢?可不比你。你就这般忍心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道义’便舍了我们?”
段念一愣,瞧着古宁南,一时走了神,心头道:“我便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道义’舍了你们?你竟能说出这般话来?”竟全然忘却是在装给田炳看,只顾着心头那蓦然涌出的淡淡忧伤,眼眶里泪光闪动,似要决堤而出。见段念如此,董玉与古宁南不知何故,只道是段念不晓得如何装下去了,分外着急。可眼下又不能提示段念,两人一时不知所措,心慌意乱,如热锅上的蚂蚁还强装着镇定,只盼段念能觉察到,莫教别个看出来破绽。
田炳听着,起初颇为得意,后来见段念久久不语,心头也生疑虑:“这是怎么啦?”便在此时,忽听得另一男子声音响起:“嚷甚么嚷,都不让人睡觉么?!”正是对边牢房中的薛行健。经他这么一吼,段念瞬时惊醒,顿了一下道:“在你们心头,我竟是这种人?好,那依你们所言,便以我的落草为寇,成全你的苟且偷安!只消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话说来,似如决绝一般,听得董玉与古宁南心头一震,莫名说不出话来。他们哪里知道段念尚不更事,早已是将此当真了。薛行健等人,也听得分外心惊。唯有田炳,嘴角一扬,悄然离去。
良久,段念方才平静下来,心头不断问道:“方才是怎么啦?”董玉瞧着段念六神无主的模样,心生悲恸,便牵着她的手,道:“姊姊,已经没事啦。”段念微微一笑,并不答她,眸子却望向了古宁南。此刻古宁南也满是尴尬,他生生感悟到,方才着实惹怒了段念。只得厚着脸皮道:“那个……无情,我……嗯,那些话你也莫当真,实是为了诓他……”段念也不理会,径直转过身去。
次日,按原有计划,段念呼来门卫,道:“教你们大当家来,我有事与他说。”此刻的段念,已浑然似个没事的人,忘却了昨日之事。那守门人昨日听得三人争辩,已知了此间之事,当下也不问甚么,便遣了个人前去通报。不多时,田炳便火急火燎赶了过来,喜道:“姑娘真的答应啦?”语气中满是急切,眸子里也尽放光芒。段念冷冷道:“大当家莫要急切,我也并未真的应了你。只是想先瞧瞧,看能否适应。”虽然有了昨日的矛盾,但若因此便应了下来,恐田炳犹心存疑虑。当下见段念说是先瞧瞧,反而更使得他信任。田炳只道:“那也无不可。姑娘可先行了解咱们寨子,若有甚么不满意的,尽管说便是,能够改的,那便改啦!”当即打开牢门,将她请了出来。至于董玉、古宁南二人,则须留在牢中,这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薛行健一行人,只因段念一事,田炳竟三日不曾理会。虽听得三当家评说他们是群汉子,但比起段念来,又是相距甚远。今日段念之事告一段落,这才注意起薛行健一行人来。于是便遣三当家前去劝说。薛行健等时下也不答应亦未拒绝。山匪们倒也不曾逼迫,只由得他们。
段念出了牢门,田炳便道:“姑娘先是要休息,还是带你去逛逛,熟悉一下寨里环境?”段念淡淡道:“你遣个人领我随处转转罢。”田炳道:“既然姑娘要先转转,那便由我来领路罢,我怕小的不够周到。”段念道:“那便由先生啦。”当下田炳便领着段念随处转悠开来,一旁忙为段念解释,哪儿是马棚,哪儿是粮房,哪儿是兵库云云。寨里的人哪儿见过大当家亲自陪人的?眼见着这场景,瞬时引来无数人瞩目。田炳低声喝喝,道:“瞧甚么瞧,都回去!”一帮山匪立马缩了头,一哄而散。田炳这才道:“这帮兄弟定是好奇,姑娘莫要介意。”段念何尝不知这是由大当家来给她引路造成的?只并不拆穿。田炳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段念道:“姓段,名念。”“段念……”田炳稍有呢喃,也未太过在意,接着与段念领路。
晚间,田炳设了酒宴来招待段念,素未谋面的二当家郑新也出席与段念敬了一杯酒。段念自去了扬州方知酒为何物,酒量不好,亦不喜饮酒,只稍稍带过。唯有三当家鲁山,一直板着脸端坐着喝酒吃肉,时不时瞪段念一眼。
田炳看中段念,无非是在鲁山口中说得其武艺出神入化,故此生了爱才之心。因此,对于段念武功这方面,自是马虎不得。纵然有了鲁山的称赞,总比不过亲眼所见。
翌日,田炳便带着段念去了校武场,想亲自试他一试。段念早已明了,波澜不惊。此刻场中,正有两个汉子对对打,两个使得皆是弯刀。只见一汉子险险避过另一个的一刀,欲要强攻之下,忽见第二刀砍来,逼得不得不后退。他自以为对方连着使出两刀已是极限,哪知第三道毫无征兆地到了跟前,慌得他侧身避过,只全身已暴露在了对方的刀下,这时只需对方再补上一刀,那人定然丧命。段念却道:“这人的‘独臂连刀’使得太过拙劣,使出三刀已是极限,第四刀定然是使不出的。”田炳一怔,他手下人的武艺,他又怎会不知?但见那使“独臂连刀”的人出了前边三刀,身子已偏向右边,而对手已往左边躲去,且两人相距甚远,第四刀稍有停滞,果未使出。
段念道:“这‘独臂连刀’源于‘鸳鸯连环刀’。‘鸳鸯连环刀’使的是双刀,于左手有较高的要求,诸多人练它不来。因此,有人便去了一刀,改之为‘独臂连刀’,虽然威力大打折扣,难度却也降了不少。使这套刀法,若能使得精,便能连出十八刀,只可惜,除了改善这套刀法之人,竟还没个能使出十八刀。”田炳见她这般清晰地说出这套刀法的底子,叹道:“姑娘竟如此了解这套刀法,佩服佩服!”又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能使出几刀?”段念淡淡道:“不会。”田炳一愣,这倒大出意料。又听段念道:“此等刀法,太过拙劣,学他也没有必要。”“哦?”田炳将信将疑,当下也不发话。
此时,场中两人战了个持平。那第一个汉子倏忽直冲,长刀砍去。使“独臂连刀”的汉子忙挥刀架住,哪知方才太费精力,虽是接下了一刀,却虎口震得生疼。第一个汉子占了上风,却不再出刀,反而私下出腿,直踢对手。这一腿又逼得对手一阵慌乱,很快便呈显败迹。待要再使出“独臂连刀”,却已拿捏不准,都被迫打断。再互斗了七八招,那使“独臂连刀”的汉子干脆丢了刀,道:“我认输!”这场比试,便才罢了。
田炳见场中落幕,对段念道:“今日大伙儿都来了兴,不知姑娘肯否指点他们一下?”段念心想:“若是不使点功夫,恐他也不罢休。”便回道:“既然大当家的都这般说了,那便比划比划罢。”听闻,田炳对场中朗声道:“张武,你请段姑娘指点一下罢。”人群中瞬时挤出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朝田炳抱拳道:“是,大当家的。”随即双手撑着木台边缘,一招“鹞子翻身”落到台上,顿时引得无数人叫好。那张武稳住身子,又与段念道:“段姑娘,还请指教!”田炳与段念道:“还请段姑娘手下留情,莫要伤了他性命。”话是这般说,嘴角却有着莫名的笑意。
段念也不回田炳话,只轻轻朝那台子跃去。为了看清台上的情形,两人所处的观望台所本就较比武台高出三丈有余,中间又还隔着两丈的距离,段念这一跃,白衫轻舞,长发飘飘,便宛似“仙女下凡”,引得场上人人注目,瞠目结舌。“来罢。”段念如落叶一般轻轻落到台上,微尘不起。听了段念的话,众人才缓过神来。眼前的张武犹是一愣,心下想:“这人……武功甚高,怕寨里没个是对手。”但纵然如此,退缩却是不可能的。张武只道:“请了!”忙着先行出手。
张武使的乃是一套长拳,名为“裂石拳”。知其名便可知它以力量为主。见他使来,果是拳拳生风,劲道不弱。相对于方才比试的两个汉子,已不在一个层次。段念险险避过第一拳,惊得众人心道:“方才这般惊艳,莫不是使了甚么妖术?”田炳只眉头一皱,不做表示。哪知段念却是以擦脸而过的拳风来感知张武的力道,一过此招,嘴角微微扬起。本是略有得意的张武一见,心头顿时空落落的,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段念并未主动出招。张武长吸一口气,再度攻上,一招“石破天惊”使出。段念仍是不慌不忙而险险避过。张武见了,越是心惊,只想:“她这是为何?”侧过身,一招“拳崩泰山”续上,依旧只避不迎。如此又过了几招,张武心想:“难不成是惧了我的力道?”可一看向段念,这想法瞬时湮灭。心头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绝不简单!
看着场上的段念,众人只道是她怕了张武。因此,每逢段念避过张武的拳头,多少会有唏嘘声传出。不知何时,观望台上,郑新已现在田炳身侧,听他道:“这个女娃子年纪轻轻,了不得呀!”田炳点了点头。事实上,自段念避过张武的第二拳开始,他便察觉出了异样,这女娃子,绝对是在谋划着甚么。又听郑新道:“这样的虎,怕我们的山寨是留她不住!”田炳一怔,转过头瞧着郑新,蓦地又点了点头。良久,道:“若是将……说与她听,不知能否留她得住?”郑新忽脸色大变,忙道:“大哥,这可使不得。这虽是好心,可若是惹出甚么祸端来,会连累很多人的!”听郑新这般说,田炳也不好再说,长叹一口气,眸子再度移到段念身上。
此时张武的“裂石拳”已尽数使完,虽有使了些武艺,却远不如“裂石拳”出色。待又出了几招,段念终于不再避开,转而手捏剑决,直扑张武。张武匆忙避过。奈何段念速度太过匪夷所思,转眼间第二招又至。之前张武穷其技艺,也未曾占得上风。如今段念反击,方才使了最为普通的两招,却已压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其武艺相距之远,可见一斑。此刻场中众人惊诧不已,竟忘了之前还在唏嘘。
张武费尽气力,方才摆脱段念,这时已是气喘吁吁。眼见段念未给他喘息的机会,已再度跟上,张武把心一横,只得再使“裂石拳”。拳头力道虽减,但于寻常人而言,犹是不可小觑。段念却并没有避开的意思,右手捏成爪状,直朝张武的拳头抓来。张武大骇,自然知晓段念是有备而来,可这电石火花间,容得他想,已是容不得他反应。段念素手一绕、避开拳头,指头一合,恰好附着在其内关穴上。张武只觉得点点凉意自段念指头传来,接着整个拳头上的力气顿时被卸下。待他要往后退去,段念又变捏为抓,那粗大臂膀好似被一个雪白的钳子夹住,竟如何也挣脱不开。
这一连串的精妙手法,吓得张武魂不附体,哪还想如何去斗?段念乘胜追击,右手方才松开,转眼已拍至张武胸前。张武瞧着,只想:“怕是在劫难逃啦!”此时众人紧闭呼吸,全然看入了神,见段念要下杀手,不由得感同身受,倍感惊悚。郑新与田炳亦是大惊。田炳方才道出“手下留情”四个字,只见郑新一闪,已疾向段念而去。然而这距离毕竟过远,要救张武已是不能。却见段念在张武胸前拍了两下,转过身,又朝迎来的郑新拍上一掌。郑新大骇之下,忙运功挥掌相抗。
“轰”的一声,全然为内力相拼所致。一时震得众人尽皆走了神,竟忘了瞧台上的场景。待众人反应过来,段念已站到一丈开外。郑新瞧了瞧还站在原地的张武,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段念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在当时看来,可真像是要下杀手。郑新既知误会了段念,忙握拳道:“得罪了。还请段姑娘替这兄弟解了穴道罢,他已经输啦。”直到此时,众人方才领悟,原来段念并非是要下杀手。
段念面无表情,上前替张武解了穴道。此时张武如劫后余生,脸色犹是不好,却已长松一口气。段念又朝着田炳道:“我先回屋了。”田炳道:“不碍事么?”段念摇了摇头,径直取道离开。
目送段念离去,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忽听得“哎呀……人呢?”正是那三当家鲁山闻讯而来,此刻挤上台子,已不见段念。田炳也来到台上,欲要询问些事情。鲁山抢先道:“那女娃子是不是给打跑啦?”郑新笑道:“打跑?说笑啦。那日她若下死手,怕你是没命到现在了。”一听郑新这么说,鲁山略感气愤,虽然段念很是厉害,但若要杀他,怕也是不容易。便又道:“二哥就知道耍我。大哥,你跟我说,到底咋样?”田炳微微一笑,道:“若真要动手,张武在她手下走不过十招,你说如何?”鲁山一惊,满是不可思议。张武在寨里虽不是顶尖好手,也算得上是一流了,寻常山匪,一般更是寻不出这般厉害的角色。可他在段念手下,却还斗不过十招,便是他鲁山,也怕多撑不了几招罢!
田炳问道:“二弟,你方才与她交了一掌,与你相比,如何?”郑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只率先离去。田炳与鲁山随着一同离去。众人见场子散了,有的留下来操练,有的只觉方才那比试太过精彩,眼下的都索然无味,便也离去了。
待走到无人处,郑新忽捂住胸口,喉咙中,顿时涌出一股腥甜。田炳与鲁山大惊,扶住他道:“二弟(哥),怎么啦?”郑新摆了摆手,道:“我不碍事。那女娃子,真不是常人,我远不如她!”此话一出,俩人倒吸一口凉气。郑新虽不是大当家,功夫却是整个寨中实实在在的第一,只因另有因由才当的二当家。此时却在一个小女娃手里受了如此重的伤,那女娃子该何等厉害?!
郑新又道:“出手前,我便隐隐有心乱之意,怕出意外,便出了全力。可接掌那一刻,我又深感那女娃子并未出全力,俨然只是想试我功力!嘿嘿,相比之下,我竟如此无用!”田炳道:“二弟,你莫要妄自菲薄。想那女娃子也是万中无一之人,又何苦跟她计较?”郑新道:“倒不是非得与她计较。只是大哥啊,眼下我们是收她为己用还是在养虎为患?”郑新这么一说,田炳神色也迅速沉了下来。鲁山道:“那杀了便是,为何一定要收为己用?”鲁山本与段念有过节,当下便将心头所想直接道了出来。田炳却道:“若是能收为己用,自是如虎添翼。眼下她还有人质在我们手头,我们且再了解一番再做打算。若是可以,我们便再添一把交椅,与她拜为异姓兄妹。瞧她也非薄情寡义之人,如此便安妥啦。”
郑新闻了,倒未发话。鲁山忙道:“不可!又不知她来历,怎就与她拜了兄妹?”田炳笑道:“三弟,这便是你的不是啦。咱们当初不也是误打误撞拜的把子么?不知她来历,知她一番就是啦。你呀,还在为她杀了你手下些弟兄,辱了你而耿耿于怀咧。若我们能收了她,可不是那几十人能比的!”鲁山撇了撇嘴,自知辩不过田炳,只得无奈罢。郑新道:“若能如此,那自是最好,怕就怕她不肯。”田炳略微思忖,道:“万一不行,可从牢中那一男一女着手。”郑新细细一想,只点了点头,道:“虽是凶险,倒也值得一试。不过定要万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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