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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张松这个人,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总觉得这个人既阴险又沒骨头,像一条毒蛇般令人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但淮扬系想继续发展壮大,却少不了这么一号专门躲在阴影里头的角色,否则,以大总管府这种一边建设一边摸索的治政模式,早晚会被盟友和敌人们给蛀得百孔千疮。
那内卫处主事张松,却从朱重九的话语里头,立刻汲取了无穷力量,整个人瞬间又活了过來,两只绿豆大的眼珠儿精光闪烁,“是,主公放心,内卫处不会冤枉任何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企图窥探我淮扬机密者。”
“你明白轻重就好。”朱重九笑着挥手,示意张松可以下去做他自己份内的事情。
后者看到过这个动作无数次,当然明白其中含义,但是,他却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表现机会,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双手举过头顶,“微臣最近得了几枚铜钱,想请主公赏鉴。”
“嗯。”朱重九迟疑着将铜钱接过,一枚接一枚对着阳光欣赏,只见这几枚铜钱的色泽很新,应该是刚刚铸造沒多久之物,每一枚铜钱的颜色都微微发红,显然铜料用的很足,比例远远超过了眼下市面上可以见到的任何宋钱和元钱,在铜钱的中央方孔与内郭之间,则铸着虬劲的四个汉字,龙凤通宝。
是红巾军自己铸的钱币,朱重九的胳膊微微一颤,心中立刻涌起一段残缺不全的记忆,龙凤,应该是小明王或者徐寿辉的年号,而徐寿辉的年号为天完,如此,这几枚铜钱的归属者,则只剩下了小明王一个答案。
本时空的历史,在被自己这只蝴蝶扇得乱七八糟之后,终于又一点一点向固有轨道靠近,其顽强与坚韧程度,远远出乎人的想像,而接下來,恐怕就要到了黄河南北各自混战的大时代了,黄河以南,红巾军内部在忙着手足相残,黄河以北,蒙古人将蒙古人杀得血流成河
“这是内卫处的细作,从汴梁那边偷偷带回來的钱样,由杜遵道派人铸造,目前只赐给了其身边的极少数人赏玩,据说要到明年一月,才会正式颁行。”张松的话语从耳畔传來,再度打断朱重九纷乱的思绪,“如果沒有意外出现,明年将被正式定为龙凤元年,小明王可能会下令,在除了天完那帮人之外的所有红巾势力中,使用此钱。”
“刘福通上月底重新夺回了洛阳,应该有不少斩获,此外,汴梁红巾汲取了先前的教训,对前一段时间主动投靠蒙古人的地方士绅,下手极狠,短时间内,倒也抄到了不少钱财。”军情处主事陈基也走上前,低声补充。
对外刺探情报,分明是他的职责范围,张松的举动,多少有点捞过了界,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却不敢跟张松争执,值得暂且忍住心中的郁闷,努力进行补救。
“他准备投石问路。”朱重九一点都沒注意到两个下属之间的竞争,眉头一跳,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手中铜钱的重量大约在三克上下,虽然达不到开元通宝的标准,在如今的市面上,已经是难得的好钱,并且成色很足,铜的比例至少占到了六成,只要数量充足,相信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能将河南江北行省的所有其他金属货币,打得溃不成军。
而只要龙凤铜钱能够得到民间的认可,龙凤这个年号,很快就会流传开來,除非各地红巾首领强行禁止,否则,随着龙凤铜钱的流通,小明王韩林儿,也必然会快速进入所有义军将士的视线。
刻意交好杜遵道,努力从刘福通手里分权,晋位宋王,祭天改元,颁行钱币,扶植亲信,示好诸侯,小明王出世來的一步步举动,缓缓在他脑海里头展开,看似东一耙子西一棒椎纷乱无序,串连起來,却是环环相扣,缜密无比,这位小明王,显然不甘心直躲在深宫中做个傀儡,而是一直在努力做个真正的教主,做个一统天下的开国之君。
“看來杜遵道这人,也都不是浪得虚名啊。”苏先生用包铜拐杖敲了敲地面,低声感慨,凡是涉及到钱财方面,他的脑子就转得比平时快,几乎紧跟在朱重九身后,就发现了这几枚铜币背后所隐藏的玄机。
“岂止并非浪得虚名,刘福通如果不小心,早晚会吃大亏。”张松眨巴了几下绿豆眼,低声回应,“虽然汴梁那边的兵马和粮草物资,大多为刘福通和盛文郁二人掌握,但杜遵道既然能把铸钱的差使夺在手里,肯定就能另辟财源,一旦他手里有了钱,再加上赵君用等人带过去的精锐”
“别扯那么远。”朱重九听得心中一阵烦躁,板起脸來打断,他当初放赵君用等人离开,绝对沒有祸水西引的意思,而如果张松分析出來的演变痕迹,汴梁那边的红巾军内讧,将是他一手促成。
彭大、赵君用、潘癞子,每个人都算得上是沙场老将,三人手下的兵马虽然少,却是按照淮安军方式训练过,也曾经沙场浴血的精锐,而这万余精兵所用的武器铠甲,除了沒有配备火炮和火枪之外,其他方面跟淮安军的战兵基本沒什么差别。
“你有什么应对之策,或者说,你几天把钱给我看,是不是已经有办法让杜遵道的诡计无法得逞,别兜圈子,我需要直接答案。”下一个瞬间,看着张松的眼睛,朱重九大声追问,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否则,他虽然可能坐收渔翁之利,却要一辈子都觉得负疚。
“看主公的意思,微臣以为,对咱们淮扬最有利的,是坐山观虎斗。”张松想了想,低声回应,看到朱重九脸色不对,赶紧又快速改口,“微臣,微臣的意思是,主公有许多选择,如果主公想让杜遵道无法得逞的话,就不妨从钱息和火耗上下手。”
“怎么下手,说清楚些。”
“就是让杜遵道赔本儿赚吆喝。”张松眨巴眨巴小眼睛,硬着头皮解释,“主公有所不知,自古以來,这铸钱的活,都是一件肥差,用多少铜,铜料入库到钱出库花费多长时间,还有铜钱的重量控制,铜料和铅锡的比例,都有许多花活可玩,手上稍微一哆嗦,就是上万贯的油水,杜遵道之所以辛苦把这差事揽过去,图的就是里边的捞头。”
“那咱们怎么做,就能让他沒捞头呢。”朱重九惊诧地看了看张松,继续追问。
真是什么人得用在什么地方,张松原本在蒙元那边就是个贪官,对捞钱的手段门清,对杜绝别人捞钱的招数,当然也同样是无比娴熟,听得朱重九问,立刻满脸堆笑地回应,“其实非常简单,特别是由咱们淮扬这边來做,更为简单,自古铜钱,就杜绝不了私铸,主公这边专门弄几台机器來,在江边日夜不停地铸,肯定比杜遵道那边让工匠凭着手工零敲碎打更节省材料,铜钱的大小也更统一,等汴梁的新钱出來,咱们这边的新钱也立刻发行出去,两边货比货,微臣敢保证,三个月之内,杜遵道那边就得赔得当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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