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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老头子对你真不薄,”我感慨道,“三百多公里啊,怎么着也得三个小时吧?”
“多大个事,又不要他跑。”风子不以为然,对着茅台吹了五秒,“到你了。”
我接过酒瓶子,把酒倒进嘴里。
“话说你们家老子是军里的参谋长?”
“嗯,”风子点了一下头,“猪头,到你了,别光顾着吃。”
猪头嘴里包着一整块羊排和一大坨猪蹄,给噎得直翻白眼,等嘴里那些东西落进肚子里,猪头才长吁一口气:“妈的,你说我要是噎死了,算不算烈士?”
“当然算,”风子笑着说,“明天的军报上就一定有大黑标题:烈士朱聪在猪圈里被噎死。副标题:小母猪伤心欲绝几天不吃不喝。”
“你小子积点口德,”我笑着说,“大过年的还是说点吉利话。”
风子和猪头异口同声:“祝夏拙与普洱同志生死与共、形影不离。”
这或许是最阴最损的祝福了。
风子再次把酒瓶递给我,“说点正经的,大过年的,你说家里人都在干啥?”
“看春晚呗,”风子的话勾起了猪头的思乡情绪,“我爸,我妈,我姐,我爷爷,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着年饭,看着电视,放着烟花……”猪头的眼神穿过猪舍的窗户,投向遥远的东北方。
“拙子,你们家呢?”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举起了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大的。上千元的茅台跟几块钱的二锅头在我嘴里其实没有太大区别——都能呛出眼泪来。
此时此刻,孙老师应该如猪头描述的那般,吃着年饭、看着电视、放着烟花,然后给那个叫她“妈”的小子一个大大的红包;夏跃进呢?不知道白泥湖监狱里会不会像这里一样,过年了加个餐,每个劳改犯人一瓶三块钱的“雪花”?还有叶馨,我年少时代的暗恋对象,现在的一直不愿承认却无法回避事实的我的后妈,以及我的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夏敏,你们好吗?
风子沉默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猪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来。我揩去眼泪,灌下了一口酒:“哥儿几个,喝了这顿酒,以后就是难兄难弟了。”
风子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猪头说:“有酒同喝,有肉同吃。”
我接口道:“有对象呢?”
风子赶紧接上:“那还是算了。”
我和猪头起哄,鼓动风子讲起了他那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情史。
“糟了!”风子的情史刚进入初中阶段,我突然想起晚上有自己的岗。我又懊恼又害怕,“坏了坏了!龅牙不把我吃了才怪。”
当我赶到哨位时,发现龅牙班长已经站在那里了。
“口令?!”龅牙冲着我有点开玩笑的味道。
“泰山,回令?”
“黄河。”
“班长,我错了,我来晚了。”我想态度好一点,又是过年,应该不会太严重吧。不管怎样,要有最坏的思想准备:或许是站岗一晚上,或许是跑步十公里。
出乎我的意料,龅牙竟然冲我笑了笑,“回去吧。跟他们看晚会去。”
我愣在那里,半晌才开口:“班长,这是我的岗。”
“我知道。”
“那回去的应该是您。”我稍稍放松,也轻声笑了笑。
“别啰唆了,这班岗我来站,”见我要开口,龅牙厉声道,“这是命令!”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肯离去。
“哟,又想抗命不是?”龅牙板起了脸,但看得出,他的眼神是温和的。
“我不想看电视,那晚会太傻×了。”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上级”有规定,新兵不让讲脏话。我满怀忐忑地瞟了一眼龅牙,等待着他的发落。
“是挺傻×的。”龅牙附和我一声。而后,我们对视了两秒,一起大笑起来。
“这样,我们一起站会儿吧,反正都没啥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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