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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王澹造访武平侯府时,长孙临云在薛浮的暗示下领着崔幼娘与崔炎来到后院。房门才刚关上,仆役也才刚退下,崔幼娘已忍不住搂着崔炎哀哀痛哭。
崔炎亦揽着亲姐不住流泪,咬牙切齿地道“阿姐,今日我非要长孙肃给我们姐弟一个说法不可!”
长孙临云心头一揪,急忙看向亲妈。
崔幼娘边哭边摇头。“阿弟,你别再胡闹了。”
长孙临云松了口气,崔炎却勃然大怒。“阿姐,你还相信他们?”
崔幼娘目光躲闪,过了一会,她才握着崔炎的手急切道“公主向来言而有信,她说了会请旨抬我为媵,就一定会做到。阿弟,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快将那些钱财交出来吧!阿姐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不想你有事。”
崔幼娘双目凄凄楚楚可怜,犹如受惊的白兔。崔炎却目如冷电话音狠绝。“阿姐,我也言而有信。只要圣旨一下,我就将钱财交出任凭侯府处置。”
“舅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长孙临云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怒吼。“武平侯府岌岌可危,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生事么?”
“正是!”崔炎瞪着长孙临云,答地斩钉截铁。“若非此时,武平侯府碾死我就如碾死一只蚂蚁。”
长孙临云张口结舌。他固然能质问一句“舅舅你如此行事,却将外甥置于何地?”可这句话问出口之后,他却又将亲娘置于何地呢?
“阿弟,我相信夫君,更相信公主!我真的相信他们!”崔幼娘执着崔炎的手一字字地表态,语气坚定无比。
崔炎的语气却比崔幼娘坚定十倍。“阿姐,你太天真!太善良了!”
“为何我与你就是说不通呢?阿姐在侯府吃的好住的好,夫君和公主都十分关照我,我从未受过什么委屈!你究竟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眼见崔炎油盐不进,崔幼娘终于抓狂。
在长孙临云的心中,阿娘向来端庄柔弱,生平头一次见阿娘这样气急败坏地高声尖叫,他竟愣在当场不能言语。
可惜,崔幼娘的愤怒能镇住长孙临云,却吓不到崔炎。
“我不信。”崔炎笑容苦涩目光凄楚,“阿姐向来是不会埋怨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么?崔家虽不如武平侯府高门大户,可至少也是个良家。就算做不成正妻,那也不该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阿姐为了我和云儿不敢在意,我却不能不在意!”
崔幼娘双目盈泪,红着脸辩解“阿弟,我是自愿入侯府的。”
“侯府所求,崔家怎敢不应?”崔炎却只付之冷笑,“阿姐,我好后悔当年求长孙肃救我!早知今日,我情愿被葛家的豪奴活活打死!”
崔家本是良家,自家有田有地,与武平侯府毫不相干。崔炎年少时,同村的恶霸葛氏觊觎崔家的土地和崔幼娘的美貌,要强占崔幼娘入府。那时崔炎父母亡故,同村邻人都惧怕葛家不敢出头,就连与崔幼娘定亲的人家也忙不迭地赶来退亲。崔幼娘与崔炎姐弟俩相依为命,崔炎为了保护姐姐甚至被葛家的豪奴打断了腿。当时,若非长孙肃恰巧路过,可能他们姐弟俩早就没命了。
那时长孙肃仗义出手,如天神降临一般救了要投水的崔幼娘和正被葛家豪奴毒打的崔炎。崔幼娘与崔炎都对长孙肃感激涕零,愿结草衔环以报。正因如此,当崔幼娘羞羞答答地告诉崔炎,她要嫁给比自己大了三十多岁的长孙肃为他延续血脉时,崔炎才没有反对。
崔炎自忖自己断了一条腿,等于是断了大半的前程。而亲姐崔幼娘生来美貌,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残废,又如何能护她周全?长孙肃虽说年纪可以给崔幼娘当爹,可也还是壮年。再加上他人品过硬门第高贵,即便是嫁过去做妾,对平民出身的崔家而言也是一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了。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却令崔炎对长孙肃彻底改变了态度。当初曾有多感激这个救命恩人,现在就有多恨他。原来在长孙肃的心中,门第之分正如云泥之别,哪怕崔幼娘为他生子,竟也没资格做妾!
奇耻大辱!
望着崔炎因羞愤而涨红的脸孔,崔幼娘实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有心向阿弟剖白心曲,可碍于长孙临云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她扭头看了眼长孙临云,祈求道“七郎,可否先行回避?”
长孙临云没有退。亲娘和亲舅舅在这聊了许久,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口舌于事无补。他不知金陵府的人能耽搁爷爷他们多久,他只知爷爷已然动了真火,倘若在爷爷回来之前他不能说服舅舅,那么舅舅就要大祸临头了。
“舅舅,可否立书为证?”长孙临云非但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说出了他的想法。“先把案子解决,倘若事后阿爹和母亲反悔……”
“谁敢接这案子?”崔炎当下翻了个白眼,截断长孙临云。“我若敢四处宣扬,只恐性命不保。”
“难道你就不怕现在就性命不保吗?”长孙临云怒道。
“云儿你不懂。”崔炎唯有苦笑。长孙达的杀意崔炎岂能不知,可一个平头百姓对上了高高在上的武平侯,侯爷要他死,谁敢让他活?“长孙家是金玉,我崔炎是瓦砾。临死之前能溅姓长孙的一身泥,我不亏。”
长孙临云直直地看着崔炎,半晌才喃喃道“舅舅,其实武平侯府如今的处境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稳如泰山,此事……”
崔炎再度摇头,打断了长孙临云。“武平侯府世袭罔替,你爹没了这次机会还有下次。舅舅不一样,舅舅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你娘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一下,长孙临云彻底无话可说。
舅甥两四目相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崔幼娘怯怯地看了眼紧咬牙关的儿子,又在瞟瞟一脸视死如归的弟弟,小声道“其实……”
“七郎,侯爷有请。”恰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钱无庸的嗓音。不等长孙临云回话,钱无庸又压低声补上一句。“侯爷已与金陵王氏约定,只要崔炎交出骗来的钱财去金陵府自首,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知道了。”长孙临云叹了一声,四下一望,立时便注意到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柄长剑。
武平侯府以兵事起家,是以家中很多地方都摆放着刀剑以示不忘本。
长孙临云上前取下长剑,扭头向崔幼娘言道“阿娘,舅舅不能去见爷爷,否则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能我带舅舅先行离开再图后计。”
说完,他也不管崔幼娘与崔炎是什么脸色,一剑破开窗户,拎起崔炎的后领跳了出去。
王澹带着两熊孩子这才刚在酒楼坐定,酒菜才上了两道,武平侯府的方向就遥遥传来了一阵急迫的呼喊声。
先是几个陌生的声音,高喊着“七郎,七郎!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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