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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阿基姆同志还住在这儿吧?他也搬走了吗?”
“阿基姆同志也搬走了。他现在是敖德萨省团委书记。”
保尔无可奈何,只好转身走了。回到这个城市的喜悦心情已经暗淡了。
现在要认真考虑一下在哪里过夜的问题了。
“照这样一家家找下去,走断了腿也找不到一个人。”保尔克制着内心的苦恼,闷闷不乐地咕哝着。不过,他还是决定再碰碰运气——找潘克拉托夫去。他就住在码头附近,找他总比到索洛缅卡近得多。
保尔已经走得精疲力竭,总算到了潘克拉托夫家门口。他敲了敲曾经油成红褐色的门,暗暗下了决心:“要是他也不在,我就不再跑了,干脆钻到小船底下睡一宿。”
一个老太太开了门,她头上扎着一块朴素的头巾,这是潘克拉托夫的母亲。
“大娘,伊格纳特在家吗?”
“他刚回来,您找他吗?”
她没有认出保尔,回头喊道:“伊格纳特,有人找你!”
保尔跟她走进房里,把口袋放在地上。潘克拉托夫一面嚼着面包,一面从桌子旁边转过身来,对客人说:“既然是找我,你就坐下谈吧,我得先把这碗汤灌下去。
从大清早到现在,只喝了点白开水。”潘克拉托夫拿起了一把大木勺。
保尔在他旁边的一张破椅子上坐下来,摘下帽子,习惯地用帽子揩了揩前额,心想:“难道我变得这么厉害,连伊格纳特都认不出我来了?”
潘克拉托夫喝了两勺汤,没有听到客人说话,又转过头来,说:“说吧,你有什么事?”
他拿着一块面包,正往嘴里送,突然手在半路上停了下来。他一下愣住了,眨着眼睛说:“啊!……等一等……呸!你真会胡闹!”
保尔看见潘克拉托夫紧张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你,保尔!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等一等,你到底是谁?”
潘克拉托夫的母亲和姐姐听到他的喊声,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他们三个人一起,终于认出了站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保尔。
家里人早都睡了,潘克拉托夫还在给保尔讲四个月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扎尔基、杜巴瓦和什科连科去年冬天就到哈尔科夫去了。这三个家伙不是去干别的,而是上了共产主义大学。扎尔基和杜巴瓦进的是预科,什科连科上一年级。我们一共十五个人参加考试。我是心血来潮,也跟着报了名。心想,肚子里净是稀汤,也得装点干货进去。哪知道,考试委员会却把我推上了沙滩,让我搁浅了。”
潘克拉托夫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又接着说:“开头事情倒挺顺当。一切条件我都合格,党证有,团龄也够,经历和出身更不成问题,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但是一到政治考试,我就倒霉了。
“我让考试委员会的一个同志给卡住了。他问了我这么一个小问题:‘请您说说,潘克拉托夫同志,您对哲学有什么认识?’你知道,我对哲学是一窍不通。可是我马上想起来,我们那儿有过一个装卸工,上过中学,是个流浪汉。他当装卸工是为了做做样子。有一回,他对我们说:从前,天晓得是什么时候,在希腊有那么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学者,人们都管他们叫哲学家,其中有那么一个宝贝,名字我记不清了,好像叫伊杰奥根[这里是指第奥根(约公元前404—前323年),古希腊哲学家。——译者],他一辈子都住在木桶里,还有一些别的怪毛病……他们当中最有能耐的一个,能够用四十种方法证明黑的就是白的,白的就是黑的。一句话,他们都是些胡说八道的家伙。你瞧,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中学生讲的故事,心想:‘这位考试大员竟想从右翼包抄我。’他狡猾地看着我。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了一炮。我说:‘哲学就是空口说白话,故弄玄虚。同志们,我才不想学这种胡说八道的玩意儿呢。更说党史嘛,我可满心喜欢学。’他们一听,就刨根问底,让我讲讲我的这些新见解是从哪儿来的。我把中学生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考试委员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气坏了。
“‘怎么着,你们把我当傻瓜吗?’说完,我抓起帽子就回家了。
“后来,我在省委碰到了那位考试委员,他跟我谈了三个多钟头。原来,是那个中学生胡说八道。哲学其实是一门很不简单的大学问。
“杜巴瓦和扎尔基都考上了。当然,杜巴瓦念过不少书,可扎尔基并不比我强多少。不用说,这是他的勋章起了作用。一句话,我落了一场空。后来。叫我在码头上抓业务,代理货运主任。我以前总是为了青年的事跟那些头头们发生冲突。现在我自己也管起生产来了。有时候,要是有人偷懒或者马虎大意,我就同时以主任和共青团书记的身份对付他。对不起,他什么也别想瞒过我。好了,我自己的事,以后再谈吧。还有什么新闻没跟你说呢?阿基姆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团省委的老熟人,只有图夫塔还在老地方没动。托卡列夫在索洛缅卡区当党委书记,你们那个公社的社员奥库涅夫在团区委会。塔莉亚主管政治教育部。在铁路工厂里,你原来的工作由茨维塔耶夫担任了;这个人我不太了解,有时候在省委碰到,看样子,小伙子挺机灵,就是有点自负。你也许还记得安娜·博哈特,她也在索洛缅卡,是区党委的妇女部长。其他人的情况,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保夫鲁沙,党把许多人送去学习了。原先那些骨干都在省党政干部学校学习。他们答应明年也把我送去。”
直到后半夜,他们才睡觉。早晨,保尔醒来的时候,潘克拉托夫已经不在家,上码头去了。他的姐姐杜霞身体健壮,长得很像弟弟,一面招待保尔吃早点,一面兴致勃勃地向他讲着各种琐事。潘克拉托夫的父亲是轮船上的司机,随船出航了。
保尔收拾好东西打算上街,杜霞嘱咐他:“别忘了,我们等您吃午饭。”
团省委还跟从前一样热闹。大门总也关不上。走廊上,房间里,人来人往,办公室里不断传出啪嗒啪嗒的打字声。
保尔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碰到熟人,结果一个也没有,于是他走进了书记办公室。团省委书记穿着蓝色斜领衬衫,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面。他匆匆瞥了保尔一眼,又埋头写他的东西了。
保尔在他对面坐下来,仔细观察这个接替阿基姆的人。
“有什么事?”穿斜领蓝衬衫的书记写完一页纸,在下面打了个句号,然后问保尔。
保尔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同志,现在我需要恢复组织关系,回铁路工厂去。请指示下面办一办。”
书记往椅背上一仰,踌躇地说:“团籍当然要恢复,这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再派你回铁路工厂,就不太好办了。那儿的工作已经有茨韦塔耶夫在做,他是这一届的团省委委员。我们派你到别的地方去吧。”
保尔皱了皱眉头。
“我到铁路工厂去,并不会妨碍茨韦塔耶夫工作。我是要求到车间去干本行,而不是去当共青团书记。请不要派我做别的工作,因为我现在身体还很弱。”
书记同意了,他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了几个字。
“把这个交给图夫塔同志,他会把这件事办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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