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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延整个人被裹起来,只留出鼻子出气。
吃力地撩起眼皮,大地是一片苍茫的白,天是雪夜黑不透的天。
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晃动,包括被咆哮朔风席卷的、密密匝匝的雪片,他伏在男人宽厚的肩膀。
“嚓吱——,嚓吱——,”男人的脚深一下浅一下地踩在雪地里,步子蹒跚,但走得实在不慢。
不远处,噼里啪啦,鞭炮脆响。
对……这是除夕夜。
他抬起的头只把毯子顶出一道不算宽的缝,面皮顿时刀割似的疼,连呼吸都困难。
可他耳边还有另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他慢悠悠地转头:那个本应在太平洋热情海风中、富丽厅堂里天伦和乐的男人,瞳仁映出街灯昏黄的光,像是团焦急的火,拧起的眉头和羊毛围巾落了片片白。
再抬眼看,满头结霜。
童延没想通聂铮为什么要背着他步行,恍惚间从发僵的唇间挤出一个字,“车……”
男人开口,呵出的白气立刻模糊他的视线,“宾馆门口那条路车开不进,从这儿出去就有车。”
那声音低而和煦,哄他似的。接着,聂铮又问:“冷?”
一片白被风刮向童延的脸,落定在他下眼睑,冰凉。
他脸立刻埋下去,圈住男人脖子的胳膊收得更紧,“不冷……”
隆冬之夜,北风呼啸,摧枯拉朽。
西部荒凉的小镇,路过零星的几户人家,童延似乎听见有什么在风里坍塌。
他们离公路已经不远,可这样的路,他好像又希冀能一直走下去。
童延意识迷糊,头垂着,却被倒映的雪光晃花了眼,不对……对……
要是,他不是背聂铮背着,就好了。
几年后,把童延送上影帝宝座的那部戏,演绎的是另一位已故影帝的人生。
那位影帝故去的六个月前,曾去加拿大看望已嫁作他人妇的前妻,看望自己深爱的女人。
那是这对男女最后一次见面,影帝当天的日记有这样一段话:
“她送我走的那天,天降大雪,我们没撑伞。她门口的那条路真短,走完整条街,漫天风雪也白不了头,只朝眼眶一落,就化了。”
如果说齐厦的打戏是短板,童延的感情戏则一直是天坑。可唯有那一部电影,他感情充沛到爆发。
从小镇到省城路程只有二十多公里,这样的天气,车小心行驶,相较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怕童延烧坏脑袋,出发前,聂铮从小田带的随身药箱里,翻出本来备着伤后止疼用的布洛芬给他吃了一颗。
到医院已经过了半夜两点,输液花了几个小时,天亮时,他们才从医院出去。
《苍龙角》的外景地说是个镇,事实上就是个搭建没几年的影视基地,秀的就是黄土漫天的西部边塞风光,可见其荒凉程度,这大节底下,就别指望那儿唯一的小诊所能开门。
而童延炎症加上重感冒,要连着打三天针。大夫还特意叮嘱,小心病人反复发热。因此,聂铮在市区的酒店开了间房,带着病号住了进去。
童延病得迷迷糊糊,挨床就睡着,到中午,才被聂铮叫起来。
醒来匆匆刷牙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填肚子。
聂铮给他叫了粥,几个蔬菜,和一份清蒸鲥鱼。粥挺香,他忙着充饥就紧赶着热的喝,于是,鱼只吃了一口就顾不上了。
聂铮见状,自己尝了尝,说:“这儿水质不比南方,这鱼应该是年前就运过来养着的,味道自然差点,将就吃几口。”
才从南方运过来养了几天,童延压根吃不出跟聂铮家的有什么不同,又夹了一筷子,“这不一样吗?我打算留在后头吃。”
聂铮欣慰颔首,接着开始惯常食不言的做派。
童延把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嚼,心想,这味道,只有对吃食一贯精细的人,才能尝出有什么不同吧。
这一顿饭下去,童延又开始头晕,量了下体温,37.8。反复发烧,还真给大夫说准了。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过了会儿,聂铮端了盆热水出来,“把上衣脱了,给你降降温。”
童延没反对,照着做。拉扯下衣服,把自己塞到被子里,听见聂铮吩咐:“伸条胳膊。”他配合地把光着的手臂伸出去。
聂铮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胳膊抬起来,沾了温水的毛巾在他手肘内侧来回不轻不重地来回擦拭,接着是耳朵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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