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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氏这回又哭了甚久,不过没有再像昨日那样凶悍,只是一味的哭,也不再骂骂咧咧。
“太太,马车已经备好了。”何氏挑开帘子,对褚氏道。
褚氏止了哭声,骂道:“贱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催我走,老爷都不敢来见我,你倒有胆子来催……”
何氏垂首,颇为无奈。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她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法子?再说太太素来是个不好相与的,情绪化的很,身边伺候的两个丫环现在都躲起来了,深怕跟太太一起被送去庵堂,而她自个儿呢?是躲不过去的,始终是要一起跟着太太去庵堂里伺候的。
烟染叹一口气,对何氏道:“妈妈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褚氏瞪了何氏一眼,再将目光落到烟染身上,眼睛里冒着火花,额角的青筋一张一鼓的,看样子骂完何氏,又准备开始骂她了。
烟染不觉得奇怪,做好了被褚氏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可这次烟染料错了,没多久,褚氏的两眼又暗了下来,似在抑制着汹涌的情绪。她从罗汉榻侧边的矮柜上摸索出一个檀木雕花匣子:“你……你十岁了,过几年说亲的时候,你爹应该不会接我回来,这些你拿去,有空的时候,去看看我……”
褚氏情绪的转变,令烟染有些不适应,原本以为还要再等等,没想到阿娘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真的准备去庵堂了。
烟染手捧着檀木雕花匣子,里头的东西她并不陌生。这是当初她嫁去安阳伯府的前一天,阿娘给她的匣子,里头放着阿娘的所有首饰。那时候,爹爹去世,日子过得很艰难,阿娘硬是东拼西凑了三百两,给她筹办嫁妆。
别人许是看不上那三百两,但烟染知道,那是阿娘做一辈子绣活都还不完的债务。
烟染嗓音有些哽咽,问自己给阿娘抽打的鞭子是不是太重了些?阿娘目不识丁,不懂与人交往,遇事也不懂得如何处理,加上打小被惯坏的性子,又患了心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前世爹爹病故的时候,烟染以为整个天都塌了。
爹爹的丧事,是由袭了祖父爵位的大伯操办的。虽说宣武候府公中匮乏,可爹爹的丧事,大伯却没想过简单了事,他请了法众寺的主持允纪大师为爹爹诵经百日。
也幸好请了允纪大师,才让烟染知道阿娘可能真的得病了。
允纪大师说,世间的病有千千万,不单单是身子会得病,心也会得病的,且心的病更为微妙,有人从此惶惶不可终日,也有人像离了魂似的。
阿娘的病也在心上,属于“气结”“郁思”“离梦”之症。有的人会因此忧思过度,一心求死,也有的人会从此燥郁不堪,性情不定,变得冥顽不明,不可理喻。
烟染听到允纪大师的话,有些难以置信,都以为阿娘是性子使然,谁会想到竟是得了心病?就算不相信,她也想试试,试着将阿娘的病给治好。
可允纪大师却说,有的心病可以用心药医,像阿娘这样的,心药是什么,琢磨不清,只能看个人造化。
允纪大师见她不明白,解释了良久,说有人患了这种病症,在盛怒之下大发脾气,最后郁气彻底的抒发完了,病就好了,也有的人是生活改变,从而心情好转,那抑郁的心病也就跟着好了。
因为这样,重生后的烟染才想着一定要把阿娘的病给治好,前世的时候,阿娘的病明明是好了的,病愈后的阿娘是个很好的阿娘。
可阿娘是怎么好的呢?
烟染还真没法说清楚,她努力回忆那段岁月。那时候爹爹没了,五房彻底没了依靠,加上被宠坏的弟弟越来越玩劣,阿娘被气的没有一点儿法子。许是彻底绝望了,也或许阿娘终于知道怨天怨地是没有用的,而这世上,再也没有可以让她依靠与埋怨的人了,也就没有再抱怨了。
从那时起,阿娘就试着努力将这个家撑起来,她将心思用在做绣活上,能赚一点是一点,也就没心思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些谁谁谁看不起她,又谁谁谁不给她脸的想法,都没闲暇放在心上。
因为这样,烟染才觉得,现在的阿娘可能是太闲了,才有空去想些有的没的,才会想偏,才有力气去闹腾,让爹爹堵心。
烟染昨儿那样顶撞阿娘,就是想要打压阿娘,将阿娘那种逞强、没有分寸、只懂得瞎闹腾的性子给压制住了,只有这样,她才会绝了歧念。
只要让阿娘与前世那样,发现自己是孤立无援的,才会彻底清醒,也就想起了她自己的责任与本分来!
这是威逼!
接下来是利诱!
烟染启唇道:“阿娘,你是不是着急明年开春,老祖宗要做寿,各房要拿出一千两银子的事情?”
褚氏抬起头,没想到闺女会说出这些,为了这一千两银子,她几乎每晚都睡不着。
“当初莫家平反的时候,就剩那么点家当,你大伯做主分给各房的时候,咱们五房拿的最少,你爹他吱过声吗?现在他们一个个富贵了,公中没银子,就要各房吐钱出来给老祖宗过寿,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烟染打开了褚氏的思绪,她又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模样,但这回有所不同,不再是说有的没的,而是准确的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阿娘你想这些做什么,他们不是说了,让我们五房看着办,拿不出就随便拿点。”
“你爹那脾性,孝顺着呢,就是拉下脸说让各房先垫上,也要打借条,以后给补上,咱们现在是什么日子,哪可能打肿脸去撑这场子。”褚氏眼泪又开始泉涌,烟染蹙了蹙眉,她真不喜欢这样一直哭的褚氏。
烟染掏出干净的帕子为褚氏拭泪,回道:“你说爹是打肿脸撑场子,那阿娘呢?你心底还不是喜欢跟其他太太比较?不然你干嘛那么介意下人对你和对其他太太不一样?”
“你给我闭嘴,你不是我闺女,一开口不堵死我就不甘心。”褚氏见烟染又没顺着她的意思,而是回嘴,就开始推烟染:“你给我滚,拿着这个盒子滚,是你让你爹送我走的,现在顺遂了,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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