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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五月（第2页）

听女孩一本正经地说完，夏野既觉得可信又觉得不真实，李寻欢看起来和她也差不多大，怎么可能在这里待这么久。如果按照六年时间计算的话，那应该十七八岁就已经待在这里了。这怎么可能，他不过就是一个学生。

但女孩的语气又过分真实。

“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呀？”夏野问，她看起来不过十九岁，应该在读大学，为什么要待在志愿机构里呢。

女孩沉思了一会儿，又突然笑起来说：“我脑袋不是很好用来着。”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

夏野不相信，她表达清晰、思路清楚，不像是她听说过的智力有问题的人。

“怎么会呢？你看起来很聪明呀！”

她睁大眼睛，释然地笑笑：“是嘛，寻欢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呢！但对于我自己脑袋，我清楚得很，虽然我能很清晰地表达很多东西，也会开车，也会做饭，但一面对书本上那些抽象的数字、符号，我的脑子就跟浆糊一样。所以，从小到大，数学、化学那类的知识，我总是不及格，还不是考五六十分的那种，而总是考几分，我爸爸妈妈很早就对我失望透顶，家里又没什么钱，早早地就不让我读书了，让我跟着那些出门打工的人学手艺，但我说什么也学不会，被人在背后说了不少闲话，我爸妈就越发嫌弃我，天天说要找个人把我嫁了，我那时才十七岁，根本就不想嫁给别人。”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夏野听得目瞪口呆，但说话的人却格外平静，她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于是我每天待在家里，帮他们做做家务，但他们看我十分没出息，既没法学习又不能帮家里赚钱，每天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骂字，两句话中就有一句话说要找人把我嫁出去，我本来只当是气话，谁知道有一天，他们真的领了一个人回家，那天，他们俩对我出奇的好，做了一堆好吃的饭菜，我妈对我也亲近了许多，还把我拉到怀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我还以为……我妈妈突然改变心意了，要开始对我好。”

她吞了吞口水，眼神深邃，往事似乎还历历在目。

“结果一个大我二十岁的男人却带着一堆礼物走进了我家，他身材矮小，大腹便便，一张脸上全是横肉，两只眼珠子却一直盯着我看个不停。我知道他，他是我们村子的首富梁金宝，因相貌丑陋一直娶不到媳妇，但他却极其擅长做生意，过去十年，跑到大城市，不知道做什么买卖，赚了一大笔钱。

回家又是盖高楼，又是开豪车，每次出门都是西装皮鞋，脖子上戴了好几条大金链子。他把几条好烟往我爸怀里一放，又开始不断盯着我看，两只眼睛上下摆动地快要掉下来。我虽然傻，但一下子也明白了爸妈的意图，他们想把我嫁给梁金宝，原来讨好我，只是为了让我立刻答应。”

“但你还没成年啊！”夏野简直气愤不已，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父母！她突然想起考研期间，梁雪的舅舅前来找她讨债的事情。这世界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

“我当时也是这样对着我妈说的，谁知我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又用那种虚假的温柔对我说：‘咱们乡里不管那些，只要咱们私下里默认好了就行。’我当时听完，就跑到了卫生间吐了起来，她竟然是想让我当童养媳，让我未成年前就去服侍那个王八羔子。”

“那后来呢？”夏野问道。

“吐完之后，我就冷静了很多，我知道我是拗不过他们的，先是假装面上答应，后来又说道我在打工的地方，有个女孩还欠了我一点钱，他们先是诧异不已，后面一听到我也挣了一点点钱，突然开心起来，叫我赶紧去把钱要回来……后来，我就逃跑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们没有来找你？”

“本来我也害怕，甚至也抱有一丝期待……但认真想明白之后，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他们从头到尾就是帮我当个废物看待的，恨不得我出去，永不回来。后来我从别人那里打听过，他们对于我逃走这回事，不管不问，就像我死了一样。我先是伤心了很久，觉得自己毫无依靠，但有一次不下心来到了这里，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失去了什么，而是获得了自由。”

女孩的眼光里闪现光芒，接着说道：“自从我遇见李寻欢之后，世界开始有了一点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

“他告诉我，不要囿于自己缺失的那个部分，而要去面对自己拥有的那部分。虽然我对数字、符号那类东西相当不敏感，但是我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个是很久之后才发现的……所以他夸我聪明，是因为我在表达事情那方面比较擅长，在他的鼓励下，我也开始写一点点东西。”

这样看来，李寻欢确实带给了很多人温暖，当初对夏野也是这样，总是抚平她的很多情绪。

怪不得女孩喊他哥哥，如此亲昵。

但是……他为什么？他不过也是个同龄人。

夏野还想再问的时候，李寻欢已经走出来了，他一脸释然，刚刚紧张着的面庞一下子放松起来。

“没什么大碍，现在打了点滴，要好好休息一会儿。”明亮的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欢快。

他带着安静的微笑，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她们走来，那成熟温柔的模样，让夏野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小雪却赶在她前面跑过去，紧紧地抱着李寻欢：“哥哥，辛苦了。”

李寻欢抚摸着她的长发：“我不辛苦，辛苦你们了。”

夏野坐在凳子上，突然觉得自己被搁置了，但心里却涌不出伤心，李寻欢温柔帅气的面庞下，是她触不到的灵魂，在那么一瞬间里，她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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