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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曜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事应该醒了,但就是身重如山,起不来。恍惚中似乎有人拉她起来,给她灌了不少苦水,黎明曜昏昏沉沉地都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周围温暖了起来,像云朵一样柔软。黎明曜觉得自己仿佛睡在一大堆毛绒玩具里面,触手可及之处都像羽绒一样轻盈保暖。这让黎明曜想起了爷爷家的那只大黑猫,它躺下翻肚皮的时候会露出一小块白色的绒毛,小小的黎明曜就喜欢把脸埋在它柔软的肚子里不停地磨蹭。黑猫也不挠她,只是翻着肚皮躺着,尾巴一甩一甩的。
恍惚间,黎明曜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小院干净整齐,扁豆架子上绿藤缠绕,有一只蜜蜂嗡嗡地飞着。狗在门口躺着,半眯着眼睛,耳朵却直直地竖着。几只母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这里刨刨,那里刨刨。一群小黄鸡跟在旁边,倒腾着小短腿,“叽呀叽呀”地叫着,像一小朵黄绒绒的云朵,飘荡在母鸡们的旁边。
黎明曜只觉得眼熟。但是一路上她待过的院子实在是太多,见过的这样的院子更多,她一时也想不起这是谁的院子,只能继续看着,想着能不能有个人出来,她好和主人家打个招呼。一眨眼,她就从场院来到了客堂。木椅,木桌,竹篮,竹筐,还有那辆28大杠,一切都显得愈发熟悉了。
黎明曜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这里是什么地方。正想着,身后传来蹒跚的脚步。一回头,黎明曜最熟悉的爷爷就出现在了眼前。
老爷子的身躯佝偻了不少,腰弯得厉害,端着两碗菜,慢慢往客堂里走。奶奶跟在后面,端着两碗饭。两个人走到桌前,放下饭菜,奶奶又转身出去了。爷爷把四个碗摆放好,筷子架在碗上,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奶奶又进来了,端着一小锅汤,放在爷爷留好的空里,也扶着桌子坐下来,拿起筷子,招呼爷爷吃饭。爷爷拿起筷子却没吃,盯着饭菜看了一会,问奶奶:“曜儿最近可还好?”
黎明曜激动地在爷爷面前晃来晃去,但爷爷却不看她一眼。奶奶也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说:“媳妇儿说了,还是老样子。现在安排了人24小时守着,儿子媳妇每天也去照看,跟她说话,但就是不醒。医生说,伤了脑子里的什么神经,估计是不好的吧。”
黎明曜激动得脸都红了,挥舞着双手想引起两人的注意。但是她也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而是从空气中穿了过去。
黎明曜冷静了下来,她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能做的唯有继续听着看着,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爷爷叹了口气,没说话,吃了口菜。嚼着嚼着,突然问奶奶:“媳妇又有了,是吗?”
黎明曜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爷爷说的是她妈妈又怀孕了。奶奶也愣了一下,放下碗筷,叹了口气,说:“谁说的。本来不想告诉你的。”爷爷不高兴地说:“为啥不告诉我!”奶奶说:“你从小就疼曜儿,谁不知道。一个女娃子疼成这样,十里八乡你也是独一份了。儿子媳妇怕你知道了,以为他们不管曜儿了,不让他们再生孩子,想等生了再告诉你。”说完,不等爷爷开口就急忙说:“儿子媳妇都保证了,哪怕这个孩子生了,也绝对不会放弃曜儿。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们一定坚持治疗,绝不放弃!”
爷爷后仰着头,叹了口气,半天才说:“曜儿这孩子可怜,刚来的时候还不满周岁,那么小的一个娃儿,谁看着不心疼。又乖,又聪明,十个小子捆在一起都赶不上她一个。都说我疼她,你们可看到她小时候帮着干活的样子,手都磨出血泡了也不停,还笑着说自己还能坚持,多疼人!”
奶奶吃了口饭,说:“我知道,曜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谁不喜欢。可她现在这样……”奶奶顿了一下,说:“再要一个,也合情合理的吧。”
爷爷冷哼了一声,说:“我有说不合情不合理吗,我就是说……说……”
沉默了好一会,爷爷才继续说:“媳妇儿也四十多的人了,怀孕肯定……很辛苦吧。”奶奶把头一偏,鼻子里嗤了一声,说:“那还用说。最近害喜刚过,胃口差,反应还是不小。老姑说了,看着像个男胎呢!”
爷爷把筷子一拍,怒道:“男胎男胎,就知道男胎!生个女孩儿像曜儿多好!也没见她们家那几个破烂玩意有什么好继承的!天天吵着男胎!要生她自己生去!八九十岁老蚌生珠,还算是个奇闻呢!”
奶奶赶紧摆手劝道:“嚷什么嚷什么,还没生呢,谁知道男的女的。生男生女都挺好,都挺好!”爷爷哼了一声,才拿起筷子,赌气似的夹起一大口菜,放在嘴里嚼嚼嚼。
过了好一会,爷爷筷子一指外面,对奶奶说:“那几只母鸡也有几年了,小母鸡也长大了。杀两只,给媳妇儿送过去,熬点鸡汤补补身子吧。”奶奶点点头,催道:“汤都冷了,快吃饭吧。明天我就过去。”爷爷点点头说:“我跟你一起去。”说完,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闷头吃起饭来。
黎明曜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只觉得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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