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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2章（第1页）

乐州来了美国人的飞机，那飞机上绘着大鲨鱼的样子，爹说，他们是飞虎队，专门在天上对付日本人的飞机。

自此后，日本人不敢再来乐州上空，人们得以消停。

可战争没有结束，谁晓得，有一天日本人会不会从陆路、水路上，打到乐州来呢？

爹的胡子呀……

正如大地上窜冒出的草儿，不大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志凯嘴上冒出了胡子，卢家大院的人，也没人怎么去留意。

再过小半年，便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卢家大院的人们，都在筹谋着，准备着，要好好地给老夫人过个寿。

如今的卢家大院，真正姓卢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了，卢芸凤，卢芸霞。

芸霞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二老太太操心着这事儿，芸凤和禾巧、秋云，也都操心着，当然，陈叫山更也操心着，惟独芸霞自己，不紧不慢的。

后来，陈叫山在古路坝教国术时，从一位同学口中得知，芸霞和联大的一位青年教师好着呢！

那教师人不错，斯斯文文的，戴一眼镜，镜片背后的目光，透着智慧的光。

因于此，从小大大咧咧，爬高上低的芸霞，变得温柔贤淑起来，就连吃饭时，禾巧都笑她：捏着筷子，在碗里数米粒哩。

陈叫山找过那教师，聊起与芸霞的事儿，那教师说，国殇在，暂不提婚期，日本人被赶走了，便操办……

陈叫山想了想，觉得人家说这话，也对！

二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既欣然，又纠结着：闺女养大了，终究要嫁人的，可能在娘身边多陪一天，那也是多一天的幸福呀！而幸福的同时，偶尔又略略担着心，仿佛闺女多大一天，就多了一点嫁不出去的小小风险呢！

倘若芸霞有一天出嫁了，去了夫家，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整个卢家大院，就是一个卢芸凤姓卢……

是的，如今的卢家大院，实际上讲，已然姓陈。[

愈是如此，陈叫山对老夫人和二老夫人，越发地孝顺，越要将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

离寿辰还有小半年呢，陈叫山便将禾巧、芸凤、秋云、芸霞、各客客首们，全都聚在一起，商讨今年这大寿如何办……

众人正开着会，老夫人却如有先知一般，竟拄着拐杖，在丫鬟下搀扶下来了。

老夫人一来，大家自然不好再当着她的面讨论了，陈叫山便拐了话题，&ldo;哎，对了，堰沟河那边清淤的事儿，冯客首你们那边弄得咋样了？&rdo;

冯客首是老实人，猛被一问，竟不晓得怎么接话，老夫人却倒接了，&ldo;叫山，莫拐话了……我说，过啥寿哩？瞧你们一个个，各有各的忙，操这闲心干啥？&rdo;

&ldo;好了好了，都忙去吧……&rdo;老夫人淡淡笑着，望一眼陈叫山，&ldo;叫山，跟我说说话……&rdo;

屋里只剩下陈叫山和老夫人两人。

&ldo;叫山，你们商量来着，要怎么给我过寿？&rdo;老夫人笑着说话，笑得咳嗽了。

陈叫山为老夫人抚着脊背，&ldo;娘，我想呢，今年请西京易俗社的戏班子过来，唱上九天大戏……另外，寿筵菜品也弄细些，请柬我最近正在排，要我说，今年席口大，就放校场坝上开……&rdo;

老夫人闭着眼镜，连连摆手，原本笑着，眼睁开了，却是唏嘘无限的神色了，&ldo;叫山啊，弄再大，也就是那么回事儿……&rdo;

&ldo;娘……&rdo;

陈叫山正欲辩解，正欲表述观点，却被老夫人打断了，&ldo;唱大戏？谁坐着专心听？时局乱，年月不好，就是面上闹热着，心里头都揪得紧哩！算啦，我说算啦……&rdo;

&ldo;娘，一码归一码……&rdo;

&ldo;叫山，你是顾面子的人，你心里想的，我都晓得……&rdo;老夫人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手里的念珠，数得悠悠慢，伴着吁气，&ldo;想当年，你为啥没在洋州城落脚，也没赶梁州去，偏就在乐州城留下了？这是缘！&rdo;

陈叫山的目光，也随着老夫人的目光，并行了去，齐齐看窗外的天，仿佛那方方的一抹天空里，有太多往事……

年馑，逃难，济粥……

宅虎，囚困，断头饭……

诵经，民变，恶疾……

卫队，阴谋，取湫……

&ldo;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do;老夫人收回目光，转而落在陈叫山脸上，&ldo;虚水河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凌江里，凌江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长江里，长江呢，又还是进了海里，这都是缘！&rdo;

&ldo;娘，你说得是……&rdo;陈叫山兀自微微点头。

&ldo;昨个夜里，我做了个梦……&rdo;老夫人说，&ldo;恩成在跟我笑，芸香在跟我哭，老爷在骂人哩，素芹在唱戏哩……&rdo;

老夫人一气说了卢家四位亡故人，陈叫山瞬间唏嘘，竟无言去应……

&ldo;恩成笑够了，跟我说：娘，你心狠哩，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呀，你就下得去手啊？我跟他说：恩成，不是娘狠心，是你狠心，你狠心逼叫山哩！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只有娘，才能送你走啊！你怎就糊涂，让叫山难做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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