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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第2页）

他伸手摸他的脸，皮肤正在慢慢地冷下去。

“伤到哪儿了？”他拼命地要抹去他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可他的手心都是血，无论怎么擦，都只是把这些脏污混在了一起，越擦越乱，“伤哪儿了，快告诉我！”

那人在他的怀里逐渐变冷，始终未吐露只言片语。

紧接着他从战场上掉进另一个空间，那里正值深秋，枫叶在庭院里安静地飘落，在泥土上铺就一张图腾，饱含至死不渝的悲壮。

石凳上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籍。风抢先吹动书页，也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抬起戴着素银戒指的左手将碎发拨弄到两边，抬眼看见了站在庭院门前的他，便朝他微微一笑。

随后，那个男人便连同他的微笑一起，在萧瑟的秋风里消散了。

江旻张开了嘴，却叫不出声，大概就只好流眼泪。可他并不感觉悲痛，淹没了他的情绪不能用任何既有的词汇来形容。

那是一种混合了失落、幻灭、期待、寂寥的全新的情感，在这调色盘一般的情绪海洋里，他升华出了极致的空寂，似乎正站在一座孤岛上独自成长，与世隔绝。

落满红叶的空间在他眼前崩裂，在废墟与扬尘后面，一张人脸显露了出来。

那人的嘴唇轻轻地翕动，正向他诉说着什么，可他们好像又隔了一整个银河，千星万灯，他听不清。

但他认出了他是谁，他从迷雾里走出来，逐渐明晰。

“叶霆……”他轻唤出声。

趴在他床沿浅眠的叶霆被他惊醒，忙抓住了他的手，“我在，我在。”

凌晨四点半，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夜灯，江旻从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里睁开眼，看不清这里的陈设。他的肌肉和骨骼还在沉睡当中尚未苏醒，他动不了身子，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抓着，很热。

他回握过去，指尖却没什么力气。

江旻手指的轻动给了叶霆莫大的惊喜，他情不自禁地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吻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搭话。憋了半晌，他才用轻如羽毛的音量，说：“我们在医院。你很安全。”

江旻偏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面容在夜灯暖色光线里隐现的叶霆，有好几秒钟的时间他在反反复复地确认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就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握着他的手，表情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担忧。

他接二连三的冗长梦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鲜活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在呼吸，双眼能够聚焦，手心有温度。

这不是梦，而是他离开了许久的现实。

“叶霆……”江旻一开口就哽咽了，“叶霆……”他念着他的名字，好像那是一串有魔力的密码。

叶霆的眼框也湿润了。他离开那把矮脚椅子，蹲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庞上，“我不是在这儿吗？”

他们借着微弱的光线相互凝视，空气在他们之间停止了流动。

“我还以为……”江旻合上了双眼，复又睁开，“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声若游丝，好像久病初愈，还没恢复康健。

叶霆“嘘”了他一声，让他不要说话，闭目养神。

可江旻没有听他的——他从来就没听过，“周梓钰呢？”

“还没找到，他们进了缅甸界。”叶霆如实相告，但又飞快地补充，“禁^毒^局知道这事了，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找到她的。”

江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叶霆以为他睡着了。

但江旻过了一会儿又开口，“别告诉我妈。”他双目微闭，一脸的倦怠。

他那时时刻刻在为自己儿子牵肠挂肚的小母亲，要是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脆弱的心脏一定无法承受。

叶霆满口答应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更难打的仗还在后头，叶霆比江旻要清楚，也更心疼他仅存的体力。

他这么一说，江旻身体里的沉重倦意都被唤起，猛地向他袭来。他翻过身面朝叶霆，还没来得及给两人的闲谈做个结尾，就又陷入了睡眠当中。

叶霆也趴了下去，和他挨得很近。

江旻今天像是换了个人，变得有些愿意与他拉近距离。他睡觉的时候竟然能够坦然地朝向他，按照江旻以前的性格，估计恨不得把头埋进被子里才罢休。

这本是叶霆求之不得的美事，可当下他倒不敢接受，惶恐和难过远远大于他给他的欣喜。——海^洛^因对人的神经有不可逆的伤害，江旻这么做也许并非出自本意。

要知道，他原本是一块捂不化的冰。

叶霆伸出食指，点了点他冰凉而干燥的鼻尖，心底生出一阵想把他一口吃掉的冲动。

按灭那盏荧光夜灯，叶霆想着这一觉不会太长，但也足够到天亮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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