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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都在人间。无限金光洒落,大地如披锦衣。宁姚让小陌跟谢狗都留下,继续盯着大骊京城这边的动静。毕竟是否今日无事,总要留到深夜才能确定。回到落魄山,宁姚先去了拜剑台,在陆芝那边听说了孙春王的事迹,宁姚没说什么,在茅屋内坐了会儿,话不多,只是让这位未来的嫡传弟子,戒骄戒躁,好好练剑。本就沉默寡言的孙春王,到了宁姚这边,更是个小哑巴。陆芝不知是不是送出那把本命飞剑的缘故,她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冷漠了,身上有了一种柔和的人情味。陪着宁姚一起进了孙春王的茅屋内,她坐在铺有竹编凉席、挂有薄纱蚊帐的床边,发现小姑娘好像比较喜欢这边的瓷器,屋内有很多工艺精巧的青瓷摆设,比如桌上摆有一只梅子青水仙盆,旁边堆放一摞书,书页内露出一些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叶、花瓣“书签”一角,书上边放着一支冰裂纹的粉青竹瓷笛,陆芝就觉得挺有趣的。宁姚说既然资质不错,总要想着去争一争同境第一,最终做不做到得到,肯定也要看自身的运和命,却不能想都不敢想。孙春王端坐在挨着墙壁的那张小竹椅上边,两只小手攥拳,放在膝盖上,小姑娘使劲点头。陆芝忍住笑,宁姚的开山大弟子,确实是没有那么好当的。宁姚兴许是怕孙春王听进去了,但由于是太较真,钻了牛角尖,耳朵只听得“第一”二字,两眼只看见同境最强,反而导致一颗道心过于心弦紧绷,炼剑容易出岔子,宁姚就另外提醒一句,破境不要一味求快,要一境一台阶,步步走得稳当扎实……说完这些,宁姚便沉默下来,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讲这些修炼的道理,总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些废话。他在旁边就好了。孙春王说道:“晓得了,就跟曹师傅练拳差不多的道理,步步不落空,境境新天地。”宁姚笑道:“什么‘晓得了’,‘晓得的’才对。”孙春王抿起嘴唇,那张小小的脸庞,就像一朵俯仰人间的春花。宁姚说道:“你以后争取去龙象剑宗那边当个宗主。”大概前边都是学他的口气讲道理,现在这个才是宁姚自己的道理。孙春王眼睛一亮。如今还是龙象剑宗首席供奉的陆芝揉了揉眉心,你们师徒也真是不把我当外人。竹素已经跟落魄山提出要去那座大湖之畔结茅闭关,修士拣选道场,不管是打造洞府的开山,还是竹素这种临时闭关之地,第一眼有无眼缘,其实很重要。米裕说那座湖泊名为还剑湖,是无主之地,在那边结茅而已,想来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得跟老厨子打声招呼,让竹素稍等片刻,他走趟集灵峰。米裕很快就返回拜剑台,说没问题,竹素只管去那边搭建茅屋,设置山水阵法,茅屋周边会临时划出一片山界水域,限制附近炼气士和当地山精水怪擅自涉足,朱敛自会跟北岳披云山和当地官府报备,就当是先斩后奏了,这片禁地具体囊括多少地界,还可以临时修改。米裕最后笑着说了句,老厨子让他帮忙捎句话给竹素剑仙,预祝闭关顺遂。梅龛主动提出去还剑湖那边结茅修行一段时日,梅澹荡只好跟着一起。竹素自无异议,她是闭关求个剑仙称呼,梅澹荡已经是仙人境好几年了,总不能因为他跟小陌问剑一场,接了一剑就落败,就觉得人家的仙人境是纸糊的。齐廷济也说挺好的,相互间有个照应。邵云岩作为龙象剑宗的副宗主,单独去了趟集灵峰,去见那位在落魄山身居高位的徒弟,韦文龙,韦财神爷。当年在倒悬山春幡斋,韦文龙就对于修道练剑兴趣一般,志不在此,如今还是金丹境,见着了师父,尊师重道的韦文龙内心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不过言谈之间,难免神色拘谨,师父随口一提的话头,落魄山韦账房总要习惯性在脑子里盘算半天才能给出答案,邵云岩嘴上让弟子别这么紧张,内心却是受用的。亲传弟子不过是金丹境,却是浩然天下落魄山的账房先生,坐着霁色峰祖师堂头几把交椅之一,当师父的邵云岩,能不骄傲吗?齐廷济和金锆几个私剑,一起散步在附近溪涧旁边的山间小径,齐廷济有意喊上了青萍剑宗的邢云和柳水,他们一起聊了些家乡旧事。剑修们的会心笑声与溪水潺潺声作天籁般的唱和。京城花神庙,国师陈平安离开那栋幽雅私宅之后,齐芳和罗浮梦她们留下来继续喝茶,实则是越来越多的福地花神降真在此,俨然是一座更换场地的祖师堂议事了。对于在桐叶洲打造出一条百花之渎,花神们都极为支持。她们对那位新任大骊国师都是不吝溢美之词,齐芳当然将陈平安自称是丑话说在前头的那场“泼冷水”,稍加润色一番,齐芳却也绝对不敢只字不提。比如“年关”一事就略过了,但是齐芳又自行添补了一番措辞,甚至要比陈平安更为疾言厉色。所幸这些福地花神命格都很高的女子,与外界都是经常打交道的,她们俱是心领神会,明白一个由不得她们不去理解透彻的道理,将来跟大骊王朝一起做事,不管是在大骊本土国境,还是在桐叶洲大渎两岸,跟中土神洲山下王朝、强国是截然不同的。,!一位命主花神心情大好,揉了揉身边凤仙花神的脑袋,表扬一句,“真是一员福将。”吴睬竖起大拇指,停顿片刻,见没谁阻拦,哈哈笑道,“顶呱呱。”捻芯去了趟火神庙,再返回花神庙,这位缝衣人从封姨那边带回一个好消息,封姨说既然陈国师都无异议了,那她就祝贺百花福地在两洲之地都遂愿了。捻芯从头到尾,也没有提那枚彩色绳结的事情,何时何地归还,她都没提。齐芳这位花主都没询问此事,其余命主花神和十二月花神们自然就不敢随便开口。等到捻芯离开花神庙,齐芳沉默片刻,展颜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不管是我们完成第一个承诺之后物归原主,还是当真打造出一条百花之渎再归还绳结,我们都可以等,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诸位姐姐妹妹,恳请耐心些,相信陈国师……”就在此时,天地间,宛如一场重新迎春的百花齐放,奇光异彩映彻人间,种种鲜花如大道显化大地山河,真是万艳同春。一条条精魄便是一条条花路,来了大骊京城的花神庙,去了中土神洲的百花福地,各自寻找主人。花神庙内,齐芳领着一众泪眼朦胧的高位花神,快步走出屋子,来到庭院,撤了障眼法,纷纷施了个万福,使了一桩福地秘传的心法,各自点燃一炷心香,与那个男人由衷道谢。始终守在一侧厢房内的庙祝叶嫚,这一刻终于知道她们是谁了。她拢了拢锦衣领口,大概也猜出那位自称姓陈的贵客是谁了吧。————两侧分别是南薰坊和科甲巷的千步廊,虽非禁地,但是京城老百姓都不会往这边凑,今天路上走着三位道士,便有些引人注目,其中一个老道士还逮住个青年官员,询问怎么去国师府,原本脚步匆匆的官员便停下来,笑着帮忙指路。老道士与他道了声谢,顺便说了句看你面相定然官运亨通的漂亮话。年轻人虽然不信这些,却也是笑脸更浓,就当讨个好彩头。年轻人重新脚步匆匆赶路,他得去往户部衙署那边哭穷,上次的法子不管用,又想了个新招。三位要拜访国师府的道人,正是龙虎山外姓天师梁爽,自号臭椿道人的岳国符,小道童黄裳。臭椿道人只是会些粗浅的科仪轨范,自家宗门里边,倒是有几个徒子徒孙,精通相面批字。一路进了国师府后院,梁爽见着了站在台阶底部等候的陈平安,关系熟络,就不必稽首行礼了,老真人抚须笑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陈道友,又见面了。”陈平安拱手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真人,恭喜恭喜。”梁爽轻轻叹息一声,百感交集,“若非道友相助,贫道岂能遂愿。”陈平安说道:“天助克己者。”梁爽抬头看了眼天,点头笑道:“天公何其大力,响答人间善心。”臭椿道人还在酝酿措辞打腹稿,梁爽笑道:“不耽误你忙正事,这趟登门,主要是臭椿道人要跟你送礼。你们聊你们的,贫道去二进院子那边逛逛。对了,这边的规矩多不多?有无必须注意的忌讳?”陈平安微笑道:“真人履地,百无禁忌。”梁爽大笑不已,指了指这位年轻国师,“陈道友不去文庙混官场真是可惜了。”梁爽走去二院,这是年轻隐官跟一位老剑修的“家务事”,老真人自认脸没那么大,指手画脚什么。听说“送礼”一说,陈平安倒是没有太多意外,既然出身剑气长城的臭椿道人来了国师府,总不能是兴师问罪,臭椿道人又不是那种喜欢跟人应酬的人物,那就只能是谈“买卖”了。金甲洲北方近海的一处岛屿,上边有座名字比较古怪的斜封宫,约莫是三百年前跻身的宗字头仙府,不过斜封宫在金甲洲算不得顶尖势力,底蕴一般,也无特别出彩的上五境修士,从开山立派到成为宗门再到如今,只出现过两位玉璞境。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斜封宫历史上有过数次识人不明的“放漏”,错过了数位事后证明资质、机缘俱佳的“剑仙”,他们原本属意山上口碑不错的斜封宫,既有两位带艺拜师的中五境剑修,也有一个天赋异禀、出海访仙的少年剑修,结果都是花落别家了。山上传言,如今名动浩然的“剑仙徐君”,就是那个当初被斜封宫伤过心、便再无心当什劳子谱牒修士的少年。只因为在开山祖师手上订立过一条铁律,不收剑修。臭椿道人没有用上心声,直接说道:“隐官,我想要让斜封宫转入落魄山,修士全部更换谱牒。”犹豫了一下,臭椿道人拗着性子解释一句,“真不是跟龙象剑宗有样学样,我这趟来宝瓶洲,本就是这么个意思。之所以上次在村妆渡那边没说此事,确实是不晓得怎么开口才算合适。”本来老人还是挺有信心的,斜封宫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宗字头门派。只是等到亲眼见证这场庆典,听说齐廷济竟然已经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整座龙象剑宗,都送给了陈平安,臭椿道人简直一颗道心都要崩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陈平安能够通过一连串的线索,推测出臭椿道人创建的那条道统,只是对方说要将整座宗门双手奉上,依附落魄山,陈平安仍然大为意外,思量片刻,还是婉拒道:“前辈厚爱,晚辈谢过,只是不能答应此事,手头事务太多,实在是管不过来了。”臭椿道人说道:“当然理解,有了新的身份,又在刚刚证道飞升,换成谁都无暇他顾,恨不得两脚站在何地何地就是道场。不过斜封宫的人心并不复杂,我在那边也是一言堂惯了的,隐官都不用亲临斜封宫,完全没必要,随便派个玉璞境过去,当新任宗主,就可以了。”陈平安摇头笑道:“还是不行。”臭椿道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从袖中摸出两张接引符,递向陈平安,笑道:“本来以为斜封宫成为落魄山的下宗,我就厚脸可以省下这两张接引符。符是从梁老天师那边得来的,据说能够帮助持符者引渡至一座上古破碎的洞天、福地,而且洞天福地能够衔接在一起。一张算我的,一张算高冕的,都跟门派没关系。”老人伸手摸了摸身边小道童的脑袋,既有不舍,也有内疚,自嘲道:“卖徒弟赚来的钱,送出去也好。”小道童使劲皱着脸,师父也知道是卖徒弟啊。陈平安接过两张大符,说道:“前辈跟高老帮主,其实可以去趟落魄山的拜剑台。”臭椿道人摇头道:“不去,隐官什么都不说,顶多是让我们多想些有的没的,心里边不痛快,去见了他们,不光是耳朵遭罪,可能还会被打一顿。”臭椿道人以心声说道:“我还认识个朋友。她跟我们不一样,真名叫周颂,如今也在金甲洲,是一位幽居深山的鬼仙,她的道号“清庙”,道场是一处古遗迹,名为邙山。金甲洲几乎没有人知晓她的存在。完颜老景的叛变,她早就通过占卜预料到了,在那之前徐獬会去斜封宫找我拜师,也是周颂的暗中牵引授意。徐獬会出现在金甲洲战场,完全就是奔着手刃完颜老景去的,想来都是周颂的安排了。”陈平安记在心上,点头道:“等我游历金甲洲,有劳前辈帮忙带路。”臭椿道人抱拳道:“如果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飞剑传信一封至斜封宫祖师堂。”陈平安没说话。臭椿道人非但没觉得是热脸贴冷屁股,反倒是有些感伤,早年在家乡那边,大多剑修都是如此的脾气。小道童黄裳一直站在臭椿道人身边,壮起胆子问道:“陈山主,甘兴在不在这边?”先前孩子在那座旧山神庙与甘兴见了面,很快就成为朋友了。下山的时候,师父也跟他说了后到的那对男女,男的是个山主,女的是志怪书上说的那种剑仙,总之他们都是极有担当的人物,是天作之合。孩子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山主,大概就是拥有一座山的神仙吧。小道童对山是不陌生的,这些年背着胡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就一直走在大山里。师父太老了,瘦得就好像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师父还说有些山死了,有些山还活着,不过活着的山可能有一天会死去,死了的山有一天也会活过来。陈平安笑道:“甘兴和他师父去了我家落魄山,你也可以拽着两位师父去那边找朋友,他们说不定会答应的。”黄裳有些心动,只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可别一个不小心,旧师父不要自己了,新师父就开始烦自己。陈平安将臭椿道人送到二进院子,后者笑着说不必送了,国师留步即可。老真人站在松荫里,正在旁观两位年轻官员的对弈,他们听见干瘦道士的话语,立即停下手谈,既不敢当场起身返回官屋,也不好继续落子。等到贵客离去,国师也已经转身走回三进院子,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决定继续下完这盘棋。出了国师府,走出很远,黄裳回望一眼如一尊巨灵盘踞在地上的雄伟建筑,小声问道:“师父,什么叫国师啊。”臭椿道人收起心绪,回过神,轻声解释道:“国主平庸,就是帝王师。君王英明,就是帝王友。”黄裳羡慕不已,由衷赞叹道:“大官!好牛气!”枯瘦道人笑了笑。其实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读书人,是一位朋友的父亲。这个朋友,名叫孟梁,字不炗。喜欢自称阿良,善良的良,是一名剑客。记得跟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在金甲洲结伴游历过一段山水路程,双方都懂得交浅言深的道理,老道士就说自己在金甲洲,就没有师父靠山什么的,都没个道统。吊儿郎当的邋遢汉子,喝酒从来只喝贵的,容易喝得面红耳赤,一到结账的时候就醉眼朦胧,说话含糊不清,一等到老道士把账结了,立马就跟还魂似的,缩脖子双肩一颤,打个激灵,瞬间龙精虎猛起来。他有次难得聊到自己的家世,说他爹啊,就是个儒生,一辈子读书,教书,写书,这辈子就只是一介书生。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还感叹说,我不会教书更不会写书,但其实我也是个正经读书人啊,真不骗人,平生多慷慨,从来无牢骚。那厮出了酒楼,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边呲牙咧嘴,嫌弃菜肴咸了淡了,酒里边八成兑水了,连累老哥被杀猪了。约莫是察觉到身边老道士的眼神不太善。打个酒嗝的男人便开始掉书袋,不知道从哪本生僻书籍上边抄来的言语。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人心中造化阴阳。世道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宽窄皆在酒杯里颠倒乾坤。后来双方逐渐混熟了,老道士还陪着他一起走了趟扶摇洲,如今想来,还是后悔的。双方最后一次喝酒,酒铺外边飘着鹅毛大雪,男人好像真的喝高了,嚷嚷着说要远游,酒铺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男人便扯开嗓子,说了句,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命不易哉,敬之惜之。老板娘是识货的,一下子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她便问这个才情好像与相貌截然相反的男人,有无功名。汉子可能是脸皮薄,有些赧颜,嚅嚅喏喏,说他是一位云游四方的江湖剑客。外边天寒地冻,酒过三巡,喝得心肠都是热的,出了铺子,大雪尚未停歇,双方离别之际,视野所及,梅花开了。他说自己就要去个很远的地方,去找个名字里边带“熙”字的人,看看他学问到底高不高,看看对方读书的死活。顺便看看他家有没有那种既漂亮又温柔且贤惠的还是待嫁的好姑娘。老道士调侃一句,若是这般好的女子,偏偏已经嫁人了呢。阿良扶了扶斗笠,再抹了把嘴,眼睛里边有光,嘿嘿笑着。不再吊儿郎当,与朋友说了声珍重,独自走在风雪中的男人,地上积雪簌簌作响,男人背对着老道士,他抬起手臂,握拳作别。臭椿道人伤感不已。结果等到第二天老道人刚好路过附近街巷,大老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就去酒铺,发现那厮背对着门,正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跟那位笑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唱拳喝酒呢。往事历历在目如翻一部不厚的旧书。走在千步廊,臭椿道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家乡那边,前些年有个说法。远看近看各是什么来着的?见过了年轻隐官,也不像啊。————国师府后院,貂帽少女双手叉腰,仰着头,看着个头很高的宋云间,还有更高的桃树,方才蓦然间花开绚烂。小陌坐在台阶上,将行山杖横放在膝。陈平安在林守一屋子,跟曹晴朗聊了些“家学心法”,不涉圣贤道理,都是些为人处世如何跟读书人往来的诀窍,比如要去拜访一位着作等身的老先生,事先并不了解的话,前一天晚上总要仔细翻翻人家的书籍,第二天见了面,才好聊天。陈平安放下一本册子,是林守一闲来无事自己编撰的集“雪”字诗集,也有些注释批语,“比老厨子差点意思。”林守一笑道:“怎么比。”陈平安站起身,问道:“我去找个摊子,蹭碗馄饨吃,一起?”一向温文尔雅的林守一,道:“我不跟废物坐一桌。”离开这件屋子,他缓缓走在能够听见笔锋在纸上簌簌作响的那条抄手游廊,一间间屋内忙碌公务的年轻官员们,继续忙碌。其实陈平安并不如何喜欢冬天的下雪。就像当年他带着裴钱,曾经路过大泉王朝的京城,在山顶远看蜃景城,真是一幅琉璃仙境似的美景,山与城,其实没有几步路,陈平安还是没有去那边逛逛。并非只是以这种方式,主动跟姚近之划清界线,也因为陈平安对于大雪天,其实是一直怕的,哪怕练拳学剑了,境界越来越高,每逢大雪纷飞的时节,还是会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一个国家怕大旱,一个穷人怕雪天。路边的早点铺子,男人落座,要了一碗馄饨和梅干菜肉饼,细嚼慢咽起来,街上人来人往,他会留心男人的靴子,女子的佩饰。铺子掌柜也不知道这位不起眼的客人,会是一个大骊王朝数得着的有钱人。董水井抬起头,有些意外,可真是一位预料之外的不速之客了,董水井放下筷子,笑道:“怎么来了。”来者正是使了一层障眼法的陈平安,他从桌上的竹筒里边抽出一双筷子,要了碗芹菜馄饨。董水井说道:“祝贺。”陈平安点点头,笑道:“这么见外。明明走到了国师府,竟然连门都没进。怎么,觉得我当了官,便要分道扬镳。”董水井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总要避嫌几分。”领他走上赊刀人这条道路的许先生曾经说过,钱与权,若双方都能纯粹,也能是道德君子,节妇烈女。可只要黏糊在一起,就是干柴烈火,男盗女娼。董水井直截了当说道:“我如今的生意,也不太需要依仗国师的威势了。”,!陈平安不以为意,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为了避嫌而生疏,不好吧。”董水井说道:“只是在大骊京城这边稍微注意点,在其它地方,该如何还是如何,不至于愈行愈远。”陈平安笑问道:“你跟我见外,我却不跟你客气,问一句,董半城心中的假想敌,是范先生,还是刘财神?”在赚钱这件事上,陈平安少有自愧不如的同龄人,董水井算一个。挣钱既靠嗅觉也靠直觉。天底下哪个行当,不需要讲究个祖师爷赏饭吃?董水井显然早有腹稿,说道:“既不想学范先生,当个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也没有刘财神那种壮大家族的心思,我赚钱,就只是赚钱,喜欢赚钱的过程,期间到底挣了多少,我会计数,一直想着哪天,账簿上就只躺着能买几碗馄饨的钱,取之于天地,还之于天地。”陈平安大口嚼着饼,含糊不清说道:“这种话,听着就欠揍,谁信呐。”董水井笑道:“以前也没跟谁说过这种心里话,别人不信,你会信的。”陈平安问道:“还看书吗?”董水井点头道:“当然。不过多是些杂书,不涉及经籍义理。”陈平安劝说道:“别人就算了,读不读书,看什么书,总是兴趣为先。你不一样,大钱要么配以大德,至少也要配以强术,还是要多看点书的。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每次问先生关于治学的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先生耐心听完,给出的评价,总说好,或是很好,极好的。”董水井眼神古怪。陈平安笑道:“你此刻是怎么想的,我当初就是怎么想的。所以后来有次在城头,练剑之余,问左师兄,才知道原因,原来是先生觉得读书有所得,不管是有疑惑有思考还是有见解,就是真的好,并不是糊弄我,也并非我是关门弟子,才说好。再者先生见过的人、经历的事情都多,他的心胸不止是读书读宽的,也是被人间万事给强行撑开的。”董水井默然。陈平安夹了一筷子馄饨,细嚼慢咽,缓缓道:“做学问,既要苦心孤诣,耐得住寂寞,也要杀气腾腾,就像陋巷遇敌,狭路相逢,从喉咙处着刀,定要见血,才肯收手。”“在国师府书桌的一本游记上边,看见一番崔师兄亲笔的读书心得。”“治学要有杀气,看书要有绝招。好书,一般的书,通杀。书上的圣贤豪杰,奸人贼子,皆斩。”一个没有读过一天学塾的男人,在跟一个从小就打定主意要赚很多钱的男人,他们在路边摊吃着馄饨,聊着治学的事情。董水井深深看了眼桌对面的同龄人,“有自己的心得么。”陈平安抬手招呼掌柜,递过去手里边的空碗,又要了一碗馄饨,笑道:“有,怎么会没有,琢磨出了个笨法子,先前在心湖书楼里边,已经积攒百万条书摘了,可惜……全没了。无所谓了,重头再来便是。总之就是先以量取胜,再求提炼,慢慢来。儒家的经史子集,道家的三洞四辅等等,不跟你吹牛,我这些年是好好钻研过目录、版本、文献这类专书的。我这路数,自然是考据多,发明少,抄录多,归纳少。形容庙大,有跑马关山门的说法,早年第一次见到这个说法,便一下子给镇住了,后来又在书上看到龙宫藏书的那桩佛门典故,更是匪夷所思,所以我的读书门径,独家心法,再简单不过了,在某一时刻,做到了字面意思上的‘书读完了’,嘿,这就是修道的好处了。”董水井点点头,“以前就听老人讲过,我们这辈子挣了多少钱,都是上辈子攒下来的,下辈子的福祸,都是这辈子的功过。”出了家乡,董水井也听过类似的道理,比如此生此身的智慧,是我们一辈子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家底”。董水井思量片刻,“偶尔,只是偶尔,还是会有点后悔,当年没有继续读书,想着是不是跟你们一起去山崖书院求学更好。”当年他跟嘉春嘉都放弃了那趟注定危机四伏的求学之路,从此与李宝瓶、林守一他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无法想象,那个曾经一背书就昏昏欲睡、一下课就活蹦乱跳的李槐,竟然都成了正儿八经的书院贤人。董水井自嘲道:“说实话,也没想过自己真能当上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人各有命,我们都很幸运了。”陈平安沉默许久,轻声笑道:“无妨,学问在书上,也在书外。”董水井愣了愣。陈平安说道:“其实是齐先生说的,我只是照搬。”董水井笑了笑,“像。”就像董水井他们很难喊他一声小师叔。而他陈平安好像也很难喊一声齐师兄。远处,一座售卖胭脂水粉摊子旁边,顾璨问道:“怎么不凑上去混吃混喝?”刘羡阳笑道:“虽然是关系不错的同乡,不过终究不是一路人。”一个太会挣钱,总觉得明天会吃不饱饭,一个太会花钱,永远相信明天一定不会饿着。,!刘羡阳虽然比董水井略大,但是他们都曾在齐先生的学塾一起读过书,可以算是半个同窗了。顾璨说道:“说白了就是自认挣钱的本事不如人家,没脸往董半城身边凑。”刘羡阳点头道:“董水井赚钱的能耐,跟我练剑的天赋,如出一辙,都没道理可讲。”不得不说,我们家乡,真是出人才啊。顾璨说道:“你这个人,表面嘻嘻哈哈,其实胜负心比谁都重,小气倒是不小气,什么都肯教给陈平安,等到他比你强了,你怕输,就干脆碰也不碰这门学问了。”刘羡阳点头道:“是有这个臭毛病,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顾璨说道:“那你还练什么剑?”刘羡阳只好祭出杀手锏,“别逼我放出陈平安骂你啊。”顾璨撇撇嘴。摊主是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姑娘,对那高大男子说道:“这位客官,不买东西就挪挪位置,耽误生意好久了。”刘羡阳只好让出位置,顾璨跟着挪步,不曾想那姑娘笑道:“小哥儿,没说你。”自认这辈子看得破一个“名”字、却堪不破一个“钱”字的董半城,就像走在一条财源滚滚流淌的财路上边。他心湖间响起一个嗓音,“董水井,再多挣点钱,等到五彩天下再次开门,争取合伙开个铺子,我还是当二掌柜。”董水井停下脚步,转头望去,笑道:“好!”陈平安走向刘羡阳和顾璨那边,一起漫无目的闲逛起来。凑巧街巷拐角处走出一位面色冷清的年轻女子,刚好跟他们仨碰了头。一别多年,再见王朱,也无任何遐想,刘羡阳神色洒然,抱拳笑道:“稚圭姑娘,好久不见,想念想念。”王朱伸出手,“听说你要办喜酒了,请帖拿来。”刘羡阳大笑道:“请帖就免了,份子钱也不必给,以后我与道侣若是路过东海水府,牌面给到就足够了。”王朱笑道:“好面儿,老样子。”顾璨在旁暗戳戳道:“他乡遇老乡,两眼泪哗哗。何况还是被牵过红线的,即便有缘无分,睡不到一块去,也该抱头痛哭一场才对。”王朱笑眯眯道:“当年泥瓶巷的地面之所以还算干净,归功于某个鼻涕虫狗改不了吃屎的一张臭嘴。”顾璨故作恍然道:“咱俩约好了的,一条泥瓶巷,狗屎归我,鸡粪归你,也不晓得是谁最:()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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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双洁无误会重生女强男强超甜宠文)上一世,初浅欢到死才知道,自己是初家唯一的小公主,是沈白余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是沈白余最爱的人,可她却躲着他,恨着他,甚至ampamphellipampamphellip亲手杀了他。重活一世,她深知自己身世,只想好好对待这个爱自己入骨的男人,却一不小心被他宠的无法无天。附赠小剧场ampampldquo总裁,夫人说要把公司卖了买衣服ampamprdquoampampldquo那你还不快去办ampamprdquoampampldquo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rdquoampampldquo总裁,夫人把小少爷的零食都吃光了ampamprdquoampampldquo那还不快点再给我家夫人买点ampamprdquoampampldquo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rdquoampampldquo总裁,夫人说您再不去哄她她就要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了ampamprdquoampampldquo那还不快点把她抓回来,我这就去哄ampamprdquoampampldquo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hellipampamprdquo...
每一天都是惊奇的一天。曹帆是神,也是人。本书书友群778299844,欢迎大家加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都市惊奇日记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书友朋友推荐阅读哦...
好友为了一个男人将她从山崖推下,本以为自己因此命丧黄泉。谁知,她竟遇见了一头恶蛟。而且,这恶蛟竟然能够口吐人言。吓坏了她的小心脏。只是,恶蛟不都是凶恶的么?为什么暖心到这种地步?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暖床他竟一副撩人姿态,对着她勾勾手指哎呀,受不鸟了,鼻血狂喷啦那头蛟龙竟然这么卑鄙,使用这样阴险狡诈的手段来诱惑她。她从,还是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