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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娃醒了,周围前后都是人,有的在地上蹲着,有的仍躺在泥地上,天渐渐地亮了,雨似乎小了一些。二娃这才发现,前面的山路上,一个很大的箱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个大箱子周围聚了好多人,一个干部在指挥着,他们在那个箱子上拴上了几条绳子,还有不少红军战士解下了绑腿带,也系在那个大箱子上,几十个人一起喊着口号,那个箱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很沉。五六十人一起用劲,那个大家伙,只往前挪一挪。十几个人像牛似的趴在地上,背上拉着绳子,他们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可那个大家伙只往前走那么一点点。
后面的队伍越聚越多,吵吵嚷嚷地聚在山路上,人群一疙瘩一团的。
一个干部仍在不折不挠地指挥着几十个红军战士往前挪那个大家伙。天越来越亮了,濛濛的雾气开始从山涧、山头周围泛起,弥漫了四方的天空。二娃麻木迟滞地蹲在地上,耳旁的吵嚷声忽远忽近地在他耳畔响着。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一个高个子,脸上长着胡子的红军指挥官从部队后面挤了过来。
负责搬动那个大家伙的红军军官回过头来,冲胡子首长敬个礼说:这是印刷钞票的石印机,前面路太陡,过不去。
胡子首长看了看,挥挥手说:把它扔掉。
那个军官的脸就白了一些,带着哭声说:首长,不能啊,我们辛辛苦苦都搬了一个多月了。
扔掉它!胡子首长不容置疑地又挥了一次手。
军官&ldo;咕咚&rdo;一声就跪在了首长面前,哽着声音道:这是博古同志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没有权力扔掉他。
胡子首长看了眼跪着的军官,又望了眼身后的部队,部队在山路上越聚越多,挤成了一团。
你扔不扔?!胡子首长咬了咬牙。
首长,要过,你就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吧,没有博古的命令,我们不能扔掉他。军官的眼泪和泥水混在了一起。
那我就先毙了你。那个首长说完,从身旁警卫员手里接过手枪,哗啦一声推上了子弹。
站在军官后面的那些呆看的战士,看着眼前这位不认识的首长真的发火了,便也一起跪在山路上。
一瞬间,首长很惘然的样子,他无助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部队,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眼睛里就充了血。他回过头冲身后喊了一声:三团长。
后面的人群里就有人答了一声:到!
首长说:执行我的命令,把拦路虎推下去。
一个团长就带着一群红军战士冲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军官,一边伸手阻拦着,一边喊着:不,不,你们不能啊,这是我们的任务哇‐‐冲上来的战士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搬起那个大箱子,喊着口号,向山涧下推去。
那个军官疯了似的趴在木箱上,绝望地冲着胡子首长说:
要推把我也一块推下去。
执行的团长就有些愣,他回望一眼胡子首长,胡子首长真的生气了,吼了一声:把他们统统地给我拖开。
执行命令的团长这时似乎才清醒过来,挥了挥手,几个战士把那个军官拖到一旁,转眼间那个大家伙就被推下了山涧,半晌山涧下传来&ldo;轰&rdo;的一声闷响。
跑步前进!胡子首长发布了命令。
后面冲上来的部队,快速地向前扑去。
那个负责运送石印机的军官,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天呐‐‐便晕倒在地。他的周围是战士们向前奔跑的双脚。
二娃被眼前眼花缭乱的局势弄得惊呆了。
后面的部队跑过去之后,他们才接到继续前进的命令。他看见那个军官带着他的兵们站在山涧旁朝山下呆望着。
刘二娃随着队伍昏昏沉沉地走着。
突然,前面传来了枪声,刚开始并不密集,后来就响成了一片,像刮过的一场风。响了一气,又响了一气,枪声变得远了一些,也渐渐地稀疏下去。
刘二娃想,一定是刚上去的部队和敌人接火了。二娃这支部队,也接到了战斗的准备,小跑着向前面奔去。二娃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肠胃不那么疼了,眼前的景物却变得模糊起来。
部队翻过一片山梁,前面就是一片平地。刚才的战斗就是在这打响的,山谷里到处是尸体,有红军的,也有国军的,双方的尸体交错着压在一起,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雨后的山谷里,流着一条小溪,溪水被血水浸红了。整个山谷狼藉一片,数不清的尸体。部队没有停下来,迈过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向前走去。二娃看见尸体堆里有一只手在动,似乎在招呼他们,二娃愣了几秒才看清那是一个红军战士的手臂,他近前两步,看见那个红军战士的两眼大睁着,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胸口两处中弹,血流如注。
那个红军战士看见了二娃,牵动着嘴唇,微弱地说:俺……俺要……回家……说完便放下了那双摇动的手,那双眼睛仍那么大睁着。
&ldo;哇‐‐&rdo;的一声,刘二娃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晕目眩,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二娃是在一个夜晚掉下山崖的,刚开始他虽说有点头晕,却是清醒的。他扯着前面人的衣襟,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就睡着了,肩上的枪,一摇一晃地磕着他的后脑勺,他双腿机械地往前走着。他终于一脚踩空,跌了下去。二娃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后面扯着他衣襟的那个战士用力扯了一下,没有扯住,只扯下了一块二娃的衣襟。队伍乱了一会儿,便又继续向前赶路了。每天都有人跌到山崖下,行军的队伍已经习惯了。有两个老兵在二娃摔下去的地方,摘下帽子默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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