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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良冲战士们挥了一下手,这是出发的信号。20名战士,分左右列成两队押解着被系在一起的30多名犯人向大部队隐去的方向走去。他们没人说话,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留在黑暗中。
雾气渐遮了夜色,四周都是潮潮的一团,山影蒙蒙地显现在他们的眼前,层峦叠嶂的山峰在夜的深处隐着,山路迤逦,一行负重的人缓缓向前移动着。李子良很快便认出那是一支辎重部队。这次部队西征,不仅带走了红军医院,就连伤病号和兵工厂也随着大搬家了。制造子弹用的车床和铸具被拆解开,七八个人一组抬着随部队西征。在白天清点物资时,李子良看到制造边币的石印机也列入了这次西迁的行列。作为一个侦察兵,李子良清楚,这么多辎重无疑会给部队的行动带来诸多的不便。李子良只是一个侦察分队的排长,他不清楚这次部队西征的精神,他只懂得服从命令。
20名侦察连的战士很快便追上了辎重部队的后卫部队,山高路险,有的路段只能两个人并行通过,有的辎重需要七八个人抬的,这样的路便无法通过了,他们前撞后拥地挤在一起,一时无法通行,部队前进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李子良接受任务时,领导明确规定,他们这支押解犯人的队伍要走在辎重部队后,断后部队前,不是到特殊情况不能打乱这样的行军序列,一是为了方便行军联络,同时也为了整个部队尽可能地显得井然有序。
李子良随着辎重部队走三步停两步地行进了一会儿,他便下令原地休息了。这时东方已经发白,夜雾渐渐散去,远山近树又有了一个新的轮廓。他们坐在一个较缓的山坡上,李子良故意坐到了离张营长较近的一块石头上。他掏出一盒烟,这是苏区产的&ldo;美丽&rdo;牌香烟。部队出发前,会吸烟的每人发了两包。他点燃了一支,吸了两口,他看见闭目养神的张营长。他拔出嘴里的烟递到张营长面前,张营长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把嘴微微张开,让李子良把烟放到他的嘴里。张营长叼烟的那一瞬间,低声说了句:谢谢。李子良没有说话,他又为自己点燃了一支,他觉得此时应该和张营长说点什么,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还是张营长先说了句:我们这是去哪?李子良没假思索便答:向西。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可保密的,部队出发动员时就是这么说的。这样回答张营长的问话,他又觉得不能说明问题,不用他回答,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部队是在向西前进,便又补充了句:部队这是转移。他似乎听到张营长长吁了口气。那支燃着的烟快烧到张营长的嘴唇了,他伸出手帮助张营长拔出了那截烟头。当他重新准备再给张营长点燃一支时,张营长发狠似地说:部队出发为什么不处理我们?李子良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清楚上级对待这些犯人的精神。半晌,张营长又说:部队这哪里是转移,分明是在搬家。李子良和所有的人分明听见走在他们前面部队嘈杂的叫喊声,夹杂着&ldo;嗨嗨哟哟&rdo;的搬东西的声音。李子良也不解,部队为什么要搬这么多辎重,就像他不明白张营长这种人为什么会是ab团的一样。
张营长被打成ab团与他的爱情有关。他的爱情产生在医院里。那一次,他的腰部负伤了,住进了医院,认识了吴英。吴英是医院的护士,吴英说不上漂亮,但生得小巧玲珑,像一个没长大的娃娃,张营长是晚上被抬进医院的,一颗子弹钻进他的腰里,手术也是那天晚上进行的,不巧那天晚上的发电机出现了故障,手术只能在油灯下进行。没有麻药,只有在山里采来的中药,事前让张营长放在嘴里嚼了。吴英是手术中的助手,她看见医生的手术刀深深地割进张营长的肉里,她的心颤了几颤,她看见张营长面色苍白,汗水雨点似地在脸上滚落下来。她把一条毛巾递给张营长,他冲她笑了笑。她就说:疼你就叫一声。他没有叫,把毛巾塞到了嘴里,手术从始至终他一声没吭,一直咬着那条毛巾。后来,吴英发现那条毛巾都被他咬烂了。不知为什么,从那以后吴英一走近张营长的床旁,就心跳加快,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病床怎么会像一块巨大的磁场深深地吸引着她。没事的时候,她总喜欢到他的床旁坐一坐。他从来不多说什么,只是冲她微笑。她在他的微笑中,两颊通红,她真希望把自己的手送到他那双温暖的大手里。她接触过很多男人,包括前段时间院长给他介绍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做组织工作的,白净的皮肤带着眼镜,可她和那个做组织工作的男人在一起时,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这种美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张营长出院,张营长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秋天的阳光不冷不热地照在当顶,到处仍是山青水绿的样子。张营长走在小路上,她本想送他几步就回来,没料到她却走了很远。那天的张营长似乎也有满腹的心事。他走在前面,走几步便停下脚说一声:吴英你回去吧。她便立住脚,看着他。他就转身向前走几步,她想该回去了,心里这么想腿却朝前迈。就这样,他们停停站站,一直走了很远。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草丛中一条秋蛇,她不怕子弹,不怕流血,她却怕蛇。这条突如其来的蛇横穿小路在她脚边爬过,她惊叫一声,跌在了他的怀里,准确地说他是迎着她的到来。她惊怔过后,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让他紧紧地捆了,捆得她有些气喘。惊惧过后,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使她眩晕起来,她在他的怀中呢喃一声:你真有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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