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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尾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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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宽阔汹涌的额尔齐斯河河畔。这是辽阔的西伯利亚平原，在那里，有一座城市，它是俄罗斯的行政中心之一，这就是鄂木斯克。在俄罗斯，一般流刑犯都会被流放到这个城市里的要塞中的监狱里去。

我们的主人公罗季昂·拉斯科利尼科夫被关在这个监狱里面已经有九个月了。这时候，离他犯罪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由于拉斯科利尼科夫条理清晰、口齿清楚的表述，使得整个案件异常明朗和清楚。犯人对整个犯罪过程供认不讳，他既没有想开脱罪行，也没有企图混淆案情，他甚至没有丢掉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他事无巨细地将所有的过程都详细地述说了一遍。大家终于明白了那个被杀死的老太婆手中握着的抵押品的秘密。那个东西是块金属制成的薄薄的小木板。拉斯科利尼科夫仔细地讲了他从死者身上取下钥匙，并且还清楚地形容了钥匙的形状，和那个神秘的小箱子及箱子里面的秘密，他甚至详细地叙述了箱子里的几个小东西。至于为什么要杀掉莉扎薇塔，他也做了解释；他还坦白了作案的动机：关于那天见到科赫的情况，还有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一个大学生，并且把他们俩个人交谈的内容及这番谈话对他的心理产生了怎样的影响，都进行了充分的说明。还有就是，他后来如何匆忙跑下楼，结果偶尔听到米科尔夫和米季卡大声叫喊的事情；于是，他躲进空房子里面，然后又跑回家去；在口供的最后，他交代了自己把钱包和得来的东西放在了一块石头底下。而那块石头就在沃兹涅先斯基街上的一个院子里，就放在院子的大门口。

因此，整个案子被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破案人员难以置信的是，他从未动用过藏在石头下面的钱包和东西；而更加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居然不清楚他费尽千辛万苦、杀了两条人命才弄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甚至说不好这些东西的具体数目。而且，他还从未打开过那个钱包，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由于这笔钱放在石头下面很长时间了，所以放在上面的几张面值最高的钞票已经被腐蚀得相当厉害了。要知道，钱包里的银卢布共有三百一十七个之多呀！所以，没有人相信他为什么不去取钱的解释。因此，法官们花费了大把的时间想搞清楚：为什么罪犯对那么严重的罪行都供认不讳，却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小小的细节上说谎呢？

在审判的最后，终于有人相信（这些人多是心理学家）了他的话，认为犯人没有打开过钱包，因此不知道里面共有多少钱。他仅仅是把它拿走，然后完好无损地放在石头下面去了。当然，对于犯人的犯罪动机，他们推测是因为犯人有杀人倾向，所以才会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下杀了人，又抢下了钱包，却不去花这笔钱财。而恰好在这时，法律界流行一种关于神志不清而铸成大错的理论，于是法官们极力用这种理论来阐释这个疑问，分析他的犯罪动机与心理。并且，拉斯科利尼科夫周围许多的人都纷纷出来证实，很久以来，犯人就患有深度的忧郁症。关于这一点，能够提供证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佐西莫夫医生以及犯人的同学、女房东和他的女仆。

终于，众人有了充分的证据，所以得出了以下的结论：不同于普通的杀人犯，拉斯科利尼科夫肯定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与众不同的原因才会去杀人和抢劫钱财的。但是，让人感到遗憾的是，拉斯科利尼科夫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的辩解。而且，关于他的杀人动机，他自己做了一番表白。这番表白尽管听起来有些让人费解，却是天衣无缝。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之所以会去做这所有的一切事情，是因为他生活异常贫困，而且毫无保障。他想从死者那里弄到三千卢布，然后利用这笔钱使他衣食无忧，从而为将来能够在社会上立足提供基本的保障。至于他之所以会把动机付诸于行动，他说是由于他没有坚强的毅力和行动过于草率。当然，贫穷与沮丧也是促使他行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最后，法官问他来警察局自首的原因，他语惊四座：“是因为悔过，我真心实意地来这里忏悔。”在事实清楚之后，法官所做出的判决，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或许是由于犯人丝毫没有为自己辩护的企图，或许是犯人的坦白与真诚的忏悔打动了法官——反正在这判决中，法官把此案的特殊性全部都考虑在内。他认为犯人在杀人的时候，是处于一种极度贫困与悲哀的双重压迫下而导致的精神失常的状态，在这种非常的状态下，他杀了人，完全不同于普通的杀人犯。而且，他并没有把抢来的钱花掉，这表明他心里充满了悔意，他的心里极具道义感与正义感。而且，他们甚至还提出了一个连拉斯科利尼科夫自己都忘记了的细节，那就是：他同时杀死了两个人，却没有关上门！这足以证明他杀死这两个人完全是无意识的。当然，这件案子还颇具戏剧性，尼古拉，这个狂热的宗教信徒，竟然自称有罪，于是以假证词把案子弄得扑朔迷离。在这种情况下，拉斯科利尼科夫本来可以不必来自首，因为，没有人对他产生过任何的怀疑，他完全可以逃避惩罚。所以，拉斯科利尼科夫会来自首，完全是出于他自身的真诚忏悔。于是，所有的一切，都使得被告得以从轻处罚。

而且，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证据，对犯人更加有利。他的同学拉祖米欣拼尽全力找到一份资料：拉斯科利尼科夫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资助过一个比他更苦的同学。那个同学有严重的肺病，在他的倾力帮助下，那个同学延续了半年的生命。更让人感动的是，在那个同学死了以后，他又接着照顾亡友的父亲。在这个老人生病的时候，他像亲生儿子一样，送老人去了医院。老人因病逝世了，他还为他送葬。这些材料是如此地让人信服，比任何为他辩护的证词都管用；就连他以前的女房东，寡妇扎尔尼岑娜也站出来为他作证说：当拉斯科利尼科夫还和她们一起住在五角场旁边的一栋房子里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夜里房间着火，拉斯科利尼科夫冲进一个烈焰熊熊的房间，然后从房里救出了两个小孩子。为了救人，他还被火烧坏了。而且这件事被许多人都证实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帮助和法官的同情下，拉斯科利尼科夫得到了最轻的刑罚，那就是：第二类苦役，被判有期徒刑八年。

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妈妈早就为儿子的事情急病了，因此没有参加他的开庭审讯。拉祖米欣为她挑选了一个靠近铁路、邻近彼得堡的城市。因为他和杜尼娅都认为，尽量不要让妈妈出席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审判。而之所以选择这个地点，还有一个原因是在这里能够得到最新的案情判决的情况。当然，在这期间，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也经常来探望她，这给了她极大的精神安慰。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得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病，从这种病的种种迹象来看，类似于神经错乱。当杜尼娅跟哥哥见了最后一面之后，回到家里，就发现母亲病情严重，高烧不退，而且在说胡话。于是，为了让母亲的病情尽快好转，她和拉祖米欣想了一个主意：如果母亲问起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情况，他们两个就共同用编好的话来骗她，说他受别人的委托出远门了，要到很远的边疆去办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这么做是极其值得的，因为这将会给他带来金钱和地位。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当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清醒之后，并没有问起过这个问题。正好相反，她居然说儿子去远行，是早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他在临行之前，曾来到她这里，与她告别过。她还哭诉到：在这个城市里，有许多人都想陷害罗佳，他为了躲避这些人，所以就远走他乡了。但是，她依然坚定地认为：罗佳的前途将会是无限光明的。只要那些仇敌不再纠缠他了，他就会回来，那时，他肯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她甚至动情地对拉祖米欣说：时间会证明，她的儿子终将会成为对国家极有贡献的人。她无数遍地翻看那篇文章，并且在众人面前大声地朗读。他发表的那篇大作，就证明了他具有优秀的文学才能。她恨不能枕着那篇文章入眠。她似乎并不在乎罗佳现在身在何处？她心里很清楚，人们都不在她面前提起罗佳，似乎每个人都在回避这个问题。但是，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尽管心里对这种情况极其怀疑，但她却对它绝口不提。她这种缄默的态度，最终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比方说吧，如果是在以前，她还住在故乡离儿子还很远的时候，她总是催着杜尼娅去取信，能够接到罗佳的信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可是现在呢？她从不过问罗佳是否来信了，也再不期盼着收到儿子的信了。这真是太反常啦！杜尼娅为此感到十分忧虑，她不禁想到：是不是母亲已经想到在哥哥身上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所以她不闻不问，就为了不想知道这件事情。不管怎样，有一件事情杜尼娅看得一清二楚，那就是，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的精神失常了。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她自己把话岔到这方面去了，因此在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迫不得已，必须提到罗佳现在所在的地方。当然，他们肯定会竭力掩饰的，这些答案当然不能让她满意，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怀疑。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郁闷不乐，沉默寡言。一开始她总是低下头默默地啜泣，可是在哭过之后，她又会反常地兴奋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声讲话，似乎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儿子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拥有着一个多么美好的未来……杜尼娅知道，她又陷入了无尽的幻想之中，而作为女儿所能做的只有尽量地顺着她的意思去说，努力地安慰她，哄着她，让她尽快地平静下来，可是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她总是不停地反复说着那些话……

在拉斯科利尼科夫投案五个月以后，法院终于作出了判决。在这期间，拉祖米欣和索尼娅都经常到狱中去看望他。这给了他很大的安慰。终于，最后分别的时刻到了：杜尼娅和拉祖米欣都坚信，这决不是永别，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肯定会再见面的。拉祖米欣甚至还在内心里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计划：用将近三年或四年的时间，多赚一些钱，攒够了将来置业的钱，然后住到西伯利亚去，在那片辽阔的充满了生机的土地上，进行创业。因为那里虽然土壤肥沃，却缺少资本，而他，拉祖米欣，就要到那个城市，那个罗佳即将流放的城市去定居……然后，全家人在那片遥远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

分别的那一刻，每个人都热泪盈眶。在临走的几天，拉斯科利尼科夫异常沉默，他不断地询问母亲的病情，老是担心她的身体。看到他为母亲的病情那么着急，杜尼娅也非常难过。当得知了母亲精神失常之后，他的表情常常非常忧郁。在这期间，他几乎不跟索尼娅说话，甚至还尽力地回避她。

索尼娅早已经准备好钱，打点好了行装，她下定决心要跟随拉斯科利尼科夫一起走。在这件事情上，拉斯科利尼科夫和索尼娅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之间却没有人提起。在最后临行的时候，杜尼娅和拉祖米欣都对他说：“请你坚信，只要你服刑归来，我们共同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这些鼓励与祝福似乎并没有对拉斯科利尼科夫产生作用，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他好像已经预知了将来会有的不好的后果。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出发了。

杜尼娅和拉祖米欣不久就结婚了。婚礼非常冷清，没有什么欢快的场面。唯一有点分量的客人就是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和佐西莫夫。拉祖米欣好像变成了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似乎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坚定不移的信念。所以，现在杜尼娅对他简直是盲目的崇拜。拉祖米欣为了完成学业，再次回到校园去上课了。两个人对五年后的西伯利亚生活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再说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她亲眼看到女儿的婚礼，自然非常高兴。可是婚礼过后，她又变得苦闷异常。拉祖米欣想尽了办法逗她开心。他想起了关于罗佳的故事，并讲给她听。罗佳如何帮助了一个体弱的同学和他的老父亲；罗佳如何舍己为人地从火中救了两个孩子的命。听到这两个故事，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的神经几乎达到了亢奋的程度。她向见到的所有的人不停地叙说这两件事情。无论是街上的马车，还是小商店里，只要有人肯听她说话，她就马上走过去，跟人家夸她的儿子，还有他那篇“了不起”的文章，他的英勇的事迹。杜尼娅尽管天天都跟着她，却无法阻止她的这种神经质的行为。这种反常的亢奋状态，对于她的病而言，是非常有害的。如果街上有人谈起前几天审判的那段公案，或者说起拉斯科利尼科夫这个姓，她都会反应强烈。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疯狂到要搞清楚那个拉斯科利尼科夫从火中救出的小孩家的住处。到了后来，她的神经质达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她总是发烧、说胡话，而且还会毫无理由地号啕大哭。有一天，她忽然说，罗佳就快回来了。因为他临走时告诉过她，九个月以后，他就会回来的。于是，她就动手开始收拾房子，换窗帘，换被罩，家具也擦得熠熠发光。看到母亲变成了这个样子，杜尼娅实在是着急。但是出于对母亲的爱，她还是帮着她收拾屋子。结果，这一天，就在母亲的憧憬与大笑之中渡过了。可是到了夜里，她就病了。就这样熬了一宿，直到次日一大早，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后来，医生来了，说是热病发作。她昏迷不醒的时候，突然迸出几句话，意思是：她的儿子肯定是遭到了不幸，他们一定不能忽视她的话。她一直昏迷了两个星期，然后就死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很长时间都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的消息。他一到西伯利亚，就和彼得堡有了联络。通信人是索尼娅。索尼娅每个月都给杜尼娅和拉祖米欣写信，因此他们也按月给索尼娅写回信。一开始，他们觉得索尼娅的信枯燥无味。可是后来，他们发觉她的信写得很真实。通过读她的信，他们了解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在西伯利亚的所有情况。索尼娅在信中记述了他们日常生活的真实情况。在她的信中，全部是客观的事实，没有半点关于将来的想法与希冀，也没有夹杂她的任何情感。当然，她更没有写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心情，但是，她在信中详尽地描写了他的身体情况，及他吩咐她去做的事情，诸如此类。通过她详细的描写，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形象简直呼之欲出。当然，他们确信得知的都是最可靠的消息。

杜尼娅和拉祖米欣从索尼娅的信中看出了许多让人担心的地方。在刚开始来的信件中，索尼娅反复提到，拉斯科利尼科夫沉默寡言，表情阴郁，当她把回信读给他听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关心。可是，他总是问起母亲的情况，一开始索尼娅并没有告诉他。到了后来，当她感到他可能已经猜到了的时候，她就把真相告诉他了。然而让她吃惊的是，拉斯科利尼科夫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另外，她还在信中告诉他们，从表面上来看，他好像是与世隔绝，不愿与别人交谈，然而他对自己的现状却有着极为清楚的认识：他不希望会有奇迹出现来改变他目前的处境。他很适应现在这个新的环境，尽管这里的生活与他以前的生活差别很大。唯一令人感到高兴的是，索尼娅说，他的身体还好。他正常地服刑，劳动，也不挑剔伙食的好坏。当然，她也提到那里的伙食糟糕透顶。只有逢周日和节日，伙食才会稍有改善，平时简直是难以下咽，所以他也会偶尔接受索尼娅给他的钱，用来买些茶喝。而其他的方面，他都接受索尼娅的帮助。在后来的信中，索尼娅又说，他住在集体牢房里，里面有很多人，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可以肯定那里的条件极其恶劣。而他只在地上铺一条毛毡睡觉。在这样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他并没有抱怨，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命运，对此极其漠然。索尼娅在信中还明确地提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刚开始，她去探望他，他总是不说话，还对她态度很粗暴。但是，后来他渐渐地习惯，经常的见面成了他的需要。有这么一次，她因为生了病而没有去看他，他告诉她特别思念她的到来。于是，一到节日，就成了他们见面的时间。他们一般在警卫室里见面，只能待上几分钟。在他服劳役的时候，她就到干活儿的地方等着他。这么一来，不论是在工场、砖厂，还是在湖畔的工棚里，他们总是有机会见面。而索尼娅的情况也不错。她在那里已经结识了一些人，她发现那里没有人做衣服，所以开了个裁缝店。这样，她在那里几乎成了一个必不可缺的人。不过还有一件事她并没有说，那就是因为她的原因，拉斯科利尼科夫得到了长官的特别关照，并没有从事特别重的苦役。可是，近来她的信中却说到，他不跟任何人说话，所以引起了全体苦役犯的反感。他的身体也有些异常。终于，在最后的一封信中，她说，他病倒了，而且病得还十分厉害。

二

他就这样垮了下来，不是因为做苦役或者是伙食差，也不是因为穿着囚衣或者剃着光头丢了面子。这些痛苦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以前，他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生活条件也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至于说感到耻辱，他并没有。穿着囚衣或剃着光头就必须感到耻辱吗？这里没有熟人，所以不可能在谁的面前感到耻辱。那么索尼娅呢——他在这里唯一的熟人？他会觉得羞怯吗？

可是，事实上，拉斯科利尼科夫却常常觉得非常羞愧，即使是面对索尼娅的时候。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他常常用近乎粗暴的态度来对待她，这使得她苦不堪言。他羞愧的原因，不是外在环境，而是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有罪。要是他能够说服自己承认罪行，他该有多么高兴呀！那么，他就会接受这一切的惩罚。可是，可是，他仔细地想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罪行。所以他至今仍然觉得自己是由于失算才不得已去承受目前的这一切的。因此，他，拉斯科利尼科夫因为偶尔的命运不济，就莫名其妙地被毁掉了一切的前途。这种判决在他看来是那么“荒谬”，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听天由命，都无法让自己服从。

关于他的命运，他早就预料到了：那就是永远无缘由的担心和最终的一事无成。也许八年后，他也只是个三十二岁的青年，生活可能还能重新开始。可是，那又怎样呢？他没有了追求，因而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就这样苟延残喘，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该有多好呀！就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折磨之中，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长期的精神折磨，使得他常常神不守舍，甚至想到了自杀！天哪，如果真的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不是很好吗？于是，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自责与悔恨，但是关于杀人的事，他并不觉得负疚。

他为什么不能够为自己的罪行而生气呢？不过，他还是会对自己的偶尔过失而愤怒不已的，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被判刑了，再不用做苦役。他能够待在监狱里的时候，他就会常常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不过，他现在终于能够平静地去回想这些事情，而不再愤愤不平了。“我的想法可能是极端怪异的，我总是有那么多驳论，跟这世俗的想法格格不入。当然，如果换一个角度，抛掉那些普通人的观念，我的想法，肯定就可以让人理解了。”

他扪心自问：“我所做的事情就那么让人不可理喻吗？他们竟然说我的行为很残暴。怎么能用这个词呢？我，啊，当然我是犯了一点错。如果说按照字面的意思：让人流了血，违反法律条文，那就让他们杀了我好了……那些所谓的人类的英雄，他们没有世袭的权力，只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获取权力。当他们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也都犯下了罪行。然而，他们却可以忍受，因此他们成功了，成了伟人。可是我并没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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