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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青点了下头。
吴聆一直看着背对着他往大殿里面看去的孟长青,直到孟长青回头看了眼,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开视线,看向陶泽进入的那大殿。清阳观多漆红的圆木柱子,吴聆一身纯白长白道袍,负着降魔剑倚在柱上,这一身瞧着柔和极了。
而就是那一眼,孟长青有些晃神,他刚刚忽然就发现吴聆的气质其实与一个人很相似,他的师父李道玄。这两人身上有着极为相似的悲悯与温和。
若是说李道玄是道门至圣让人仰望,吴聆则是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见着吴聆第一眼,会忍不住去想和他交朋友,想信任他,也打心底希望他也信任着你。熟悉了之后,孟长青发现吴聆其实性子腼腆而温柔,还有些孤独。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很奇妙。
让他收不住思绪,孟长青莫名就想起宁城院子里,那一阵漫长的沉默。
那念头一闪而过,孟长青惊了一下,回神再一想,竟是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某个瞬间,他有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错位感,潜意识里觉得,本来就该这样的,一直就该是这样的。
好像想了许多,其实只是一刹那之间的感受,孟长青回神后,真的觉得有些荒唐,不着痕迹地摇了下头,他继续看向那大殿,等陶泽出来。
大殿中。
那姑射真仙领着陶泽进了内殿。
殿中全是螺旋状的鬼火似的烛火,烛光打在四壁上,闪烁不定。陶泽莫名就有些心底发虚,看了眼那姑射真仙。
那女观主戴着斗笠,她也瞧出来了陶泽心虚,伸出手捞起袖子续了盏灯,&ldo;怕吗?&rdo;
陶泽闻声没敢出声,怕是自然怕的,说是不可能说的。他担心那真仙会记恨他上次嫌弃她丑,于是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打算蒙混过关,头却是时不时往窗户那儿转,准备情况一旦不对就赶紧破窗而逃。
那女观主瞧出了陶泽的心思,没有拆穿他,对着他道:&ldo;你可知这烛火中是什么?&rdo;她指了指那坛子上的火。
陶泽继续装二傻子,道:&ldo;火吧?&rdo;
那女观主手中握着三炷香,问道:&ldo;那你可知这火是用什么烧的?&rdo;
&ldo;油吧?&rdo;
女观主闻声一笑,望着那满屋子烛光许久,道:&ldo;这是用活人的魂魄烧起来的。&rdo;
陶泽一惊,一下子看向那女观主。
魂魄用炙火煎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大约是世上最恐怖的死法了。他惊恐地看着那丛丛烛火,一旁的&ldo;陶泽&rdo;正趴在那坛子上瞧那烛火,一双眼瞳中倒映着火光,那灯心的内焰中似乎有一个极淡的身影,飘忽着。
这满屋至少有千盏灯,这种屋子至少有几十间,也就是说至少有上万盏魂灯。
上万魂魄熊熊燃烧。
日日夜夜,哀嚎不息,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这种地方,竟然不生怨灵?
陶泽受了惊吓,抬起头颅死死地盯着那女观主,几乎下一刻就打算夺门而出,却又莫名被钉住了七寸似的,半晌才道:&ldo;这是邪道吧?&rdo;
那女观主望着那烛火,听见&ldo;邪道&rdo;二字,微微一笑,低声缓缓道:&ldo;邪道?这些全是我清阳观的先祖。&rdo;
说完,她抬手将那三炷香插在了炉灰中。&ldo;清阳观先祖,于此地庇佑蜀地百姓,至今已有四千年整。黄祖下东临,而后有玄武;真武上春南,而后有长白,南华真君至蜀地,而后有姑射山清阳观。&rdo;
空荡的大殿中,女人的声音徘徊着。
&ldo;千年前,与外界隔绝的蜀地发生了一场动乱,先是从未见过的瘟疫在蜀地横行,紧接着怨灵四起,到最后,整个北蜀全部卷入了那场瘟疫中,生灵涂炭,骨骸相拄。
一年后,瘟疫平息,清阳观弟子为镇压瘟疫催生的百姓怨灵,一万弟子自愿在姑射山聚众烧魂殉道,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镇守此次瘟疫中丧生的三十万百姓,渡其往生,一夜之间,清阳观元气大伤,气运尽绝,其后千年,清阳观再也不复当年与玄武长白齐平的威赫。&rdo;
那女观主说着看向那四壁,墙壁上原本是没有画的,烛光一打,竟是显出几幅粗糙的画像来。
是当年姑射山顶的那一幕,一万人烧殉其魂,神女峰前怨灵四起。
女观主继续道:
&ldo;到如今,三十万怨灵仍是尚未全部往生,且不断有孤魂野刹混入其中,世代清阳观弟子,生前自愿守其灵,死后自愿殉道烧魂,送其往生。&rdo;那女观主看向那排灯烛,低声道:&ldo;至于今日,殉道者统共一万一千四十二人。&rdo;她问道,&ldo;还觉得这些魂灯恐怖吗?&rdo;
陶泽呆住了,半晌才道:&ldo;那你……你以后也要殉道?&rdo;
女观主没说话,瞧了眼陶泽。
陶泽真的呆住了。
女观主道:&ldo;肉眼凡胎,见着丑陋的东西,便觉得是丑陋,见着好看的东西,便觉得好看。&rdo;
陶泽一下子听出那女观主在说自己,有些尴尬,他看了那烛火半晌,又看向那女观主,终于道:&ldo;仙子您其实挺好看的,&rdo;他说完后,那女观主回头瞧他,陶泽憋了半天,道:&ldo;就是有点显老,您平时多保养一下,应、应该也是不错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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