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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门外是指定时间送到的两口皮箱。高升告诉他，本息部已付过，只凭当票就可取回箱子。张贵跟了嵇鹤龄十几年，知道主人的脾气，但也因为跟得太久，不但感情上已泯没了主仆的界限，而且嵇鹤龄的日常家用，都由他调度，等于是个&ldo;当家人&rdo;，别的都还好办，六个孩子的嘴非喂不可，所以对这两箱子衣服，决定自作主张把它领了下来，至多受主人几句埋怨，实惠总是实惠。

&ldo;唉！&rdo;被请到一边，悄悄听完经过的嵇鹤龄，微顿着足叹气：&ldo;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现在怎么办呢？&rdo;

张贵不作声，心里在想：有钱，把赎当的本息归还人家，没有钱，那就只好领受人家的好意。不然，难道把东西丢掉？&ldo;

&ldo;好了，好了！&rdo;嵇鹤龄横一横心，另作处置，挥手说道：&ldo;你不用管了。&rdo;

&ldo;老爷！张贵交代了一句：&rdo;本息一共是二百三十二两六钱银子。&ldo;

嵇鹤龄点点头，又去陪客，&ldo;仁兄大人，&rdo;他略带点气愤地说，&ldo;这是哪位的主意？高明之至！&rdo;

&ldo;哪里，哪里！&rdo;胡雪岩用不安的声音说，&ldo;无非王太守敬仰老兄，略表敬意，你不必介怀！&rdo;

&ldo;我如何能不介怀？&rdo;嵇鹤龄把声音提得高，&ldo;你们做这个圈套，硬叫我领这个情，拒之不可，受之不甘。真正是……&rdo;他总算把话到口边的&ldo;岂有此理&rdo;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要发脾气，也在胡雪岩意料之中，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又作揖：&ldo;老兄，我领罪！是我出的主意，与王太守无干！说句实话，我倒不是为老兄，是为王太守，他深知老兄的耿介，想有所致意而不敢，为此愁眉不展，我蒙王太守不弃，视为患难之交，不能不替他分忧，因而想了这么一条唐突大贤的计策。总之，是我荒唐，我跟老兄请罪！&rdo;说到这里又是长揖到地。

嵇鹤龄不知道这番措词雅驯的话，是经王有龄斟酌过的&ldo;戏辙儿&rdo;，只觉得他谈吐不俗，行事更不俗，象是熟读《战国策》的，倒不可小看了这个&ldo;铜钱眼里翻跟斗&rdo;的陌生人。

于是他的态度和缓了，还了礼拉着胡雪岩的手说：&ldo;来，来，我们好好谈一谈。&rdo;

一看这情形，胡雪岩自觉嵇鹤龄已入掌握，不过此刻有两种不同的应付办法，如果只要他就范，替工有龄作一趟新城之行，事毕即了，彼此漠不相关，那很好办，就地敷衍他一番就行了。倘或想跟他做个朋友，也是为王有龄在官场中找个得力帮手，还须好好下一番功夫。

转念之间，就有了抉择，他实在也很欣赏嵇鹤龄这样的人，所以提了个建议，并且改了称呼，不称&ldo;老兄&rdo;称&ldo;鹤龄兄&rdo;。

&ldo;我看这样，&rdo;他说，&ldo;鹤龄兄，我奉屈小酌，找个清凉的地方&rdo;摆一

碗&lso;，你看怎么样？&ldo;

日已将午，对这样一位来&ldo;示惠&rdo;的客人，嵇鹤龄原就想到，应该留客便饭，只是中馈乏人，孩子又多，家里实在不方便，不想胡雪岩有此提议，恰中下怀，因而欣然表示同意。

&ldo;这身公服，可以不穿了！&rdo;胡雪岩看着身上，故意说道：&ldo;等我先回家换了衣服再来。&rdo;

&ldo;那何心呢？&rdo;嵇鹤龄马上接口，&ldo;天气还热得很，随便找件纱衫穿就行了。&rdo;接着就叫他的儿子：&ldo;大毛，把我挂在门背后的那件长衫拿来。&rdo;

于是胡雪岩换了公服，芽上嵇鹤龄的一件实地纱长衫。到了这样可以&ldo;共衣&rdo;的程度，交情也就显得不同了。两个人都没有穿马褂，一袭轻衫，潇潇洒洒的出了嵇家的院子。

&ldo;鹤龄兄，你请先走一步，我跟他说几句话。&rdo;

他是指高升，胡雪岩先夸奖了他几句，然后让他回去，转告王有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请王有龄即刻到嵇家来拜访。

&ldo;胡老爷！&rdo;高升低声问道，&ldo;你跟嵇老爷吃酒去了，我们老爷一来，不是扑个空吗？&rdo;

&ldo;&lso;孔子拜阳货&rso;，就是要扑空。&rdo;胡雪岩点破其中的奥妙：&ldo;你们老爷来拜了，嵇老爷当然要去回拜，这下有事不就可以长谈了吗？&rdo;

&ldo;是的，胡老爷的脑筋真好！&rdo;高升笑着说，&ldo;我懂了，你懂了请。&rdo;

出了大门，两个人都没有坐轿子。嵇家住在清波门，离&ldo;柳浪闻莺&rdo;不远，安步当车到了那里，在一家叫做&ldo;别有天&rdo;的馆子里落座。胡雪岩好整以暇地跟嵇鹤龄研究要什么菜，什么酒，那样子就象多年知好，常常在一起把杯小叙似的。

&ldo;雪岩兄，&rdo;嵇鹤龄开门见山地问，&ldo;王太守真的认为新城那件案子，非我去不可？&rdo;

&ldo;这倒不大清楚。不过前天我听他在埋怨黄抚台。&rdo;胡雪岩喝口酒，闲闲地又说，&ldo;埋怨上头，派了这么多委员来，用得着的不多，倒不如只派嵇某人一位，那反倒没有话说。&rdo;

&ldo;怎么叫没有话说？&rdo;

&ldo;听他的口气，是指你老兄没有话说。如果委员只有你一位，他有什么借重的地方，我想你也不好推辞。现在有这么多人，偏偏一定说要请你去，这话他似乎不便出口。&rdo;

&ldo;是啊！&rdo;嵇鹤龄说，&ldo;我也知道他的难处。&rdo;

知道王有龄的难处又如何呢？胡雪岩心里这样在问，但不愿操之过急，紧钉着问，同时他也真的不急，因为嵇鹤龄的脾气，他几乎已完全摸到，只要能说动他，他比什么人的心还热。

果然，嵇鹤龄接着又说：&ldo;这件事我当仁不让。不过，王太守得要能听我的话。&rdo;

胡雪岩也真会做做，&ldo;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不十分清楚，这是公事，我最好少说话。鹤龄兄，王太守跟我关系不同，想来你总也听说过。我们虽是初交，一见投缘，说句实话，我是高攀，只要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们交下去一定是顶好的朋友。为此，&rdo;他停了一下，装出毅然决然的神情，&ldo;我也不能不替你着想，交朋友不能&lso;治一经，损一经&rso;，你说是不是？&rdo;

&ldo;是的。&rdo;嵇鹤龄深深点头、&ldo;雪岩兄，不是我恭维你、阛阓中人，象

你这样有春秋战国策士味道的，还真罕见。&ldo;这两句话，胡雪岩听不懂，反正只知道是恭维的话，谦逊总不铭的，便拱拱手答道：&rdo;不敢，不敢！&ldo;

&ldo;现在我要请问，你说&lso;不能不替我着想&rso;，是如何想法？&rdo;

&ldo;你的心太热，自告奋勇要到新城走一趟，王太守当然也有借重的意思。

不过他的想法跟我一样，总要不生危险才好，如果没有万全之计，还是不去的好。倘或王太守谈到这件事，你有难处，尽管实说。&ldo;他加重语气又说：&rdo;千万千万不能冒险。这就是我替你着想的地方。&ldo;

&ldo;承情之至。&rdo;嵇鹤龄很坦然地说：&ldo;这种事没有万全之计的，全在乎事先策划周详，临事随机应变。雪岩兄，你放心，我自保的办法，总是有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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