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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个手术（第2页）

“妈，你忘了，你叫我回家之前，就反复卸过了，没有卸妆，医生怎么会让你去手术。”季晓卿安慰她。

“我现在脸色很难看吧。”妈妈看着季晓卿一双眼睛，恨不得女儿的眼睛就是镜子。

“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自己好看不好看。”

“你不懂，这女人，能力不能差，面上更不能差，面色一差，精气神垮掉，人就老了。乖女，给妈妈去拿镜子。”晓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病着，本是身体最衰弱的时候，还有空关心这个，但是女人为了自己的尊严，真的拼尽全力。伍成治比她年轻那么多，同样关心面容上的完美，可是病卧在床的时候，好歹留着元气来整理身体。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这昏暗的灯光下，还有空叫她去找镜子。

“妈，我没有带镜子。”晓卿接到电话，什么都来不及搞，哪里来的时间精力还想着这无关痛痒的东西。

“去找护士台的小姐，她们肯定有，一个个都可爱漂亮了，哪里像我这个不开化的女儿。”

季晓卿看了眼凌晨的护士台，一个人都没有，凌晨，值班护士少，每个人都忙得两脚不离地，她开不了这种口。

赵汉云在灯下忙着开处方，她看了护士台果然找到一面镜子，索性拿在手上，去跟赵汉云招呼了一声说被自己借走了。

“哎，你看这脸白的。”妈妈看过自己以后，还是叹了口气，多半是心理作用，就这昏暗的灯光，哪里看得清面色。

“妈，别折腾了，你这麻药过了，疼不疼。”季晓卿去还了镜子，回到她床前，点滴换了一遍，她暂时不用记挂着，可以跟母亲闲扯几句。

“疼么是疼的，可是和胆结石的疼是不一样的，那是有病在身的疼，这是康复的疼。”妈妈总结到，晓卿觉得妈妈可爱，心理作用对人的影响是如此之大。

“那到底哪个疼。”

“乖女，你跟妈妈讲讲，袁文轩病重你心疼，还是过世以后你心疼。”晓卿没有想到母亲能在这个点上给她也来做这个“手术”。

“……”

“你拿镜子的时候，可自己看你这张脸，还有年轻姑娘的魂魄没有！”妈妈从来没有正面问过季晓卿的感触，长久以来，她和晓卿的关系非传统母女的那种密不可分的亲人情分，而有点像朋友，知道你痛彻心扉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问，时过境迁的时候，又冷不丁拿出来叫你自我审视。

“妈，你想多了，我挺好的。”

“我几时问你好不好，现在不是在说我好不好吗。”

“恩。”

“你看看你，出门，穿的乱七八糟的，不去上班的时候，就窝在家里，过这种邋里邋遢的生活，病要不要好，要问自己呀，晓卿。”母亲乘胜追击，护士走过的时候本想提醒他们小心点，可是看到是这个刚做完手术的人中气十足的说话，又不说话了，这个病人，这一夜重要的不就是熬着不睡嘛。

“妈，我要不跟护士借个纸笔来，给你做会议纪要。”晓卿压低声音回应母亲，她调侃她做领导做惯了，几十年不用在她身上的唠叨，今天要一并发作。

“你去跟护士能借什么，处方纸，你妈我现在就是在给你开处方药，你去拿个红色的，限量供应的止疼药，吗啡，杜冷丁，就看我女儿的心痛到什么级别了。”

“妈，你别嘲笑我，知道你是做医药的。”

“说起来，你给我看看打的是什么针，别给我整错了。”妈妈的目光已经挪到了点滴瓶上写的标签上了，晓卿知道她像个朋友那样，懂得点到为止，今天的处方开好了，要不要好，要不要服药，就是看季晓卿自己的悟性了。

结果还是小看了母亲，一晚上，不喊疼，折腾季晓卿去给她问这问那，用尽了她老人家这辈子的医药常识。好在赵汉云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不好搞的老太太，也没有令他拿出医生的权威来敷衍她。

快天明的时候，赵汉云想叫季晓卿去睡一会儿，母亲应该过了危险期可以休息了，他查完房给母亲留出了一个床位，让母亲搬进去。

季晓卿恍然想起来自己都没有请假，正想着手机上跟周吾明说一声就不去了。

“乖女，你爸早上的飞机到机场了，你让他直接到医院来，说的时候注意不要吓到他，他这个人心脏小，说不好他一急血压要高，剩下你就回去洗澡休息，今天不要来了。”

“妈，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吧。”

“你看你这个蓬头垢面的样子，我这个当妈的面上无光。”

“哎哟，大妈，有几个闺女能跟你女儿一样漂亮，就烧了高香了。”伍成治也被安排住进了同一个病房，他那多嘴的护工听了晓卿妈妈的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感叹。

“大婶啊，你看这位先生案头的花，不也要好好插好好养才好看嘛，好看的东西不能瞎糟蹋你说是不是。”晓卿妈妈回嘴道，她对人家叫她大妈是深深的不满意。

“妈，我去联系爸爸，点滴都是在上午，比较集中，等下还要查房，我等爸爸来了再走，你自己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晓卿坚持说。

“也好，然后你去问问护士我能吃什么，不要搞些大补的东西给我，我可不想在这里躺几个礼拜，还躺胖了。”

“这个妹妹啊，你这瘦成这样了，还要保持苗条，真是讲究人啊。”护工继续八卦，但是晓卿想笑，立马对妈妈的称呼就已经缩小了一辈不止。

“我这也是为了健康，年纪大了，胖不起。”晓卿妈妈自从称呼回到她满意的位置以后，收起了刁蛮任性的劲儿。

伍先生已经睡着了，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他床头的鲜花，看上去是公司的人派代表送来的，还贴了些祝愿身体健康的标语，一看就不是伍成治满意的作品。季晓卿想这一对高要求严标准的活宝儿住一个屋，成病友，是真的有意思。

季晓卿爸爸来了以后，晓卿妈妈画风大变，从一个作天作地的女人，立马加成一个柔弱无力的林黛玉，一面诉说着自己在家怎么疼，多么勇敢，一面说自己脸色不好休息不好，又劳顿了晓卿爸爸。

晓卿爸爸是个持重沉稳的人，什么都没有说，一样样准备去响应她的那些需求。

季晓卿想，母亲病时给她做的这番“手术”，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告诉她，大病小痛，人生的这趟波涛汹涌或者平淡如水里，只当她有一个能体恤她，照顾她，聆听她的人时，她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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