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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面子是个大问题（第1页）

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久了，就感觉面子是一个大问题，是一个比生死更大的问题。侠义小说当中所讲的为朋友义气，为了忠君爱国等等，无非都是一个面子问题。

很多人讲人生除死无大事。可是死了之后这个葬礼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是活着的人要为这件事奔波，要购置各种各样的应用之物，还要四处报丧，组织一场宗族范围内的集会，谁来承担什么样的角色。谁来主导谁来听候吩咐，这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如果说死人要给活人让路，可是活人却要因为死人来为难活人。

很多已经家徒四壁的贫苦百姓，为了撑住最后的一点颜面，不惜借上高利贷也得把葬礼隆重的办完。让那些平日里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宗族亲戚们能够闭上挑礼的嘴。好像这件事自古至今都是一件大事，儒家就讲礼，礼制是一个国家和家族的规范，相当于一套规章制度，什么时候应该办什么事，什么样的人适用什么什么规格的礼制。可是这对于广大贫苦百姓来说，礼教是吃人的，为什么说吃人呢？活着的人已经一贫如洗，为了讲究所谓的礼仪，打肿脸充胖子也得把仪式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一张脸，所有人都是活在周围人的眼里嘴里而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做这件事别人是不是满意，是不是赚来面子，这是我们做事的第一出发点。就比如说结婚这件事，房子必须是电梯洋房，必须是城里的，婚车必须是迈巴赫，必须搞西式婚礼穿婚纱，婚宴必须在某某酒店办。这些事情有多少是实实在在的为了自己呢？其实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利益，只是脸上有光。但是现实生活当中是很多人根本无力操办如此大规格的仪式，但是咬牙跺脚也得办，找亲朋好友拆兑贷款也可以，总而言之面子上要过得去，要办一个让所有人都说好的仪式。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驴粪蛋子外面光。就算是办完这件事要吃糠咽菜也在所不惜。这并不是个例，而是在中国社会当中十分普遍的现象。如何让一个人听话，就要让他脸皮薄心干净，脸皮薄了办事的时候就不会打折扣，制定的礼仪标准自古以来都是超出普通人的承受范围的，只要这个人讲究孝道，讲究仁义礼智信等等，按照礼仪标准来办事，就得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局里。

王家庄的老百姓就因为办丧事这件事超出了个人的承受范围，就算是地主家也要脱一层皮的。王老太爷之所以敢应承下这些事情，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王老太爷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地主，而且是传了七八代的地主了，家大业大是其一，再一个就是权衡利弊，出点钱买个平安总比日本人来伺机报复烧杀抢掠要好得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集体葬礼相对还是省钱的，虽然寿材这部分省不了，但是吹鼓班子雇一个就行了，烧货量越大越便宜，属于花小钱办大事。这件事一办，老王家在这王家庄的名声就更盛了，乡民们就得对自己感恩戴德。

村里开始搭设灵棚，组织人抓猪宰猪，摘菜洗菜，生火做饭。还有人帮忙蒸干粮，如果不看外面的灵棚，还以为乡亲们在组织聚餐吃饭。其实中国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各种各样的缘由来组织一场群体性的聚餐，订婚要一起吃饭，结婚要一起吃饭，过年过节要一起吃饭，金榜题名要一起吃饭，家里添丁要一起吃饭，就算是家里死了人也要组织大家一起吃一顿。总而言之，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

王老太爷的儿子王耀祖赶着马车把野尻太郎给送到了平安县城。野尻太郎回到了住所这个心才算是放进肚子里。就仿佛做了一场梦，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好半天也安定不下来。先不说野尻太郎的事情，王耀祖马不停蹄的到县里的寿材店定了二十四口棺材，棺材既没有选最好的也没有选最差的，最差的那种，薄薄的一层，很容易就坏了，万一要是下葬的时候出个岔子可就下不来台了。不选最好的寿材是因为死的这些人并没有自己的直系亲属，都是乡里乡亲，犯不着为了他们花冤枉钱。又买了一大堆的烧货，什么丫鬟婆子，童男童女，金山银山，车马套装，纸糊的艳丽衣服，居然还有洋人的汽车，还有两进门的四合院。一打听价格不贵，王耀武决定让乡亲们风风光光的把丧事给办了，所有的烧货每样都要，老板一看来了个大买卖，顺道还给送了些金元宝，纸钱。

王耀祖七拐八拐找到了县里的吹鼓班子，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吃饭都是个大问题，吹鼓班子好些日子没有活计了。倒不是说没死人，上次日本人搞大屠杀的时候死了好几千人，可是绝大多数都是灭门惨案，哪还有人请吹鼓手。这些人正琢磨着出去寻个生机，听说王耀祖让自己去吹奏哀乐，还有杀猪菜吃，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价格是往年价格的八折。

解决了吹鼓班子的问题，王耀祖又去了县里最大的寺庙。说是个大寺庙，其实也不大，拢共有那么七八个和尚。王耀祖把来意一说，答应捐十块大洋的香火钱，和尚们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可是一辆马车不够，王耀祖就想着再租一辆车，没想到吹鼓班子有自己的马车，王耀祖又给吹鼓班子加了一块大洋算是使唤他们的马车费用。这就算是齐活了。

等到王耀祖赶回王家庄的时候，村里的孝子贤孙们已经哭过去那一阵了。一般都是有人来吊唁的时候孝子贤孙们在主事的提醒下放声哭泣，再由家里的主事人出来谢过前来吊唁的亲朋。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没有人再来吊唁了，大家每人一碗杀猪菜，正在就着玉米饼子吃饭呢。

要不说人是铁饭是钢，死了的人可以不用在吃饭了，可是活着的人得吃饭啊，不吃饭也得跟着去死。虽说所有的人都知道死了以后没有人世间的烦恼了，可是又听说要过奈何桥和孟婆汤重新转世投胎，说不定下辈子投胎的人家更差，还不如现在过一天算一天。那个年月的老百姓，除了过年过节或者办婚丧嫁娶的大事，是不沾荤腥的，这时候吃着杀猪菜觉得格外的香，狼吞虎咽，被玉米饼子噎的直翻白眼，等到饼子下去之后接着吃，接着伸着脖子翻白眼。等到把菜都吃完了，再舀点水涮涮碗咕咚咕咚的喝下去。这才算是吃饱了，肚子吃的圆鼓鼓的直打饱嗝。

王耀祖看到这个情形，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父亲王老太爷。老百姓就是一群羊，这话一点不假。只要吃饱了一点毛病都没有，谁死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自己能活着就行。要说这个叫野尻太郎的日本人的确不是个东西，倒不是说他糟蹋女人，好色是男人的通病，这兔崽子简直就是个牲口，连六十来岁的女人都不放过。好色是人之常情，可是好赖不分就是有病了。可是即便是野尻太郎犯了这样天怒人怨的滔天大罪，王老太爷说是帮着乡亲们办丧事管大家吃饭，乡民们居然就答应了。这会儿居然吃的特别带劲儿，这人啊，千万不能穷，人要是穷了就没志气。就这么一碗杀猪菜，就能让乡民们暂时忘了死了的亲人，狼吞虎咽生怕抢不着。

这时候吹鼓班子的人也开始上桌吃饭，看到杀猪菜之后，这帮人没人抄起一个玉米饼子，开始扒拉碗里的杀猪菜。让人感觉三天没吃过饭的样子。王耀祖看到吹鼓手们也是一样的吃相，本来觉得好笑的心情瞬间又凝重了。这能怪眼前的这些人吗？听说在藏族土司那里，人被称为会说话的牲口。在王家庄不存在这样的说法，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不像藏族土司一般可以随意处置农奴，在这里要通过相对文明的方式来攫取利益。比如说放高利贷。如果人也是牲口的话，那么生存就是第一要义，在生存面前其他的事情真的不算是事情。一口好吃的就能让人卸下所谓的礼义廉耻的虚伪面目，开始狼吞虎咽。难怪古人讲仓廪实而知礼仪，大家都吃不饱饭，还谈什么抗日打鬼子，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老百姓的吃饭问题。

王耀祖胡思乱想暂且不说。那些和尚在众人面前不肯一块坐下来吃杀猪菜，只能另外熬了一锅玉米糊糊，再切了一些咸萝卜条，让他们吃了之后开始念经超度。

当天晚上举行了送行仪式，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孝子贤孙们到了村头上的大路口，一阵哭嚎。接着把弄回来的烧货给烧了大部分，有人提议明天下葬的时候再烧剩下的，到这个时候主持人也有点发懵也就同意了。村里还包了饺子，下锅稍微煮了一下就捞出来先是给孝子贤孙们吃，再给村里其他来的小孩子吃。小孩子们尝了一口只撇嘴，饺子根本就不熟，面都是生的。大人呵斥孩子，说是吃了这样的饺子有福，可以长命，小孩子们咬着牙极不情愿的把这些夹生饺子给吃了。或许这就是一种寓意吧？希望活着的人吃了饺子能够生活下去。

一夜无话，孝子贤孙们在灵棚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正午时分，也是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候，起灵下葬。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仪式标准办一准没有错。

总而言之，死了的人入了土，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入土为安，就算是与这个世界做了最后的交割，阴阳两隔了，活着的人要为了活着继续奔波，死了的人就可以安心的准备投胎的事情了。

转回头再说野尻太郎，这小子回了县城，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生怕有人来把自己抓回去。这下说什么也不敢再出城了，别说出城了这几天出门都犯嘀咕。马为民听说野尻回来了，心里直敲鼓，生怕野尻这小子记仇，自己把他扔在王家庄自己跑了。刘大可听说野尻回来了，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心里说话野尻这狗日的在王家庄办的这些事，就算是活剐了也不解恨啊。王家庄的老百姓怎么能把他放回来呢？难道说这个野尻太郎会什么妖术？摄住了王家庄老百姓的魂魄，让他们乖乖的把他送回来了。听说还是村里安排一辆马车给送到住处，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不过回来也好，最好能找马为民的麻烦，我他娘的平白无故挨了一通嘴巴子，还差点吃了枪子，侦缉队死了的两个弟兄这样看来就太冤枉了。早知道我们就不等这几个日本人了，我们跟着马为民一块跑就行了，反正王家庄的人还得撵马车给送回来。

范大成得知野尻太郎回来了，觉得这事似乎可以做点文章。为什么呢?既然王家庄的老百姓能放了野尻太郎，说明老百姓不希望打仗，只想着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至于为谁办事并不是原则性问题，只要不霍霍自己就是好人。野尻能平安回来，证明王家庄是希望跟日本人和解。既然想要和解，何不在王家庄建立一个联络站。为了这事范大成来找野尻太郎。

“太君，您受惊了。我也是刚听说，这就跑过来看看，您还好吗？”

“唉，一言难尽啊，怎么跟你说呢，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算是捡了一条命吧？”

“听说是王家庄的村民把您给送回来的。”

“是王家庄的王老太爷的大公子王耀祖，他赶着马车把我送回来的。”

“这个王老太爷为什么要把您给送回来呢？您想过没有？”

“你的意思是把我送回来这事办错了？”

“这倒没有，我是说王老太爷既然能把您送回来，就证明不想与您交恶。”

“对，你分析的没错，他让我跟他签了个互不侵犯协定。都签字画押摁了手印。”

“太君就不想着就这件事做点什么文章吗？”

“能做什么文章？都说了互不侵犯，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挨着谁。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太君，我是说咱们可以让王老太爷作为咱们的联络员，做个维持会长。”

究竟王老太爷会不会成为日本人的维持会长呢？野尻会如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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