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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年似是被那人说动,又仔细瞧了一眼谭纵,却见着谭纵身上果然多有伤处,特别是左手手臂上已然被烧出了一层焦皮,顿时应声道:“谭亚元的确不能再进去了。”
“大人英明。”那管事的应承了一声,随即又笑呵呵道:“好在我们王府这哑仆是个皮糙肉厚的,便是进去一趟想来也无甚要紧,便让他进去吧。”
“对极对极!”张鹤年见那人说的在理,忍不住就是拍手应和道:“只是还请这位壮士小心一二,若是火场形势不妙且先以自身为重。”
张鹤年这话一出来,谭纵却是忍不住一撇嘴。
适才他一直偷偷暗中观察那管事的和这所谓的哑仆,虽然先前还不觉得,可到得这时却已然可以肯定这人便是先前送自己过来文渊院的那人——实在是那种难以描述的不存在感太过特殊,便是想忘记都办不到。
因此,谭纵几乎可以肯定,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哑巴,更不是什么仆人,反而是王府内极有身份的人——李熙来曾经提过,今晚这事即便是王府内知道的也甚是稀少,除了王知府极为信任的少数人外,多数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譬如被人买通的文渊院内的巡视、守卫一众人等。
因此,谭纵想也知道,这人进火场救帐薄是假,烧帐薄是真。而且,烧的只怕还不是里面原有的,更多的恐怕还是那人怀里那本。
只是谭纵纵火前早已谋划妥当,根本不怕那人将那帐薄烧毁。况且此刻脱身方为第一要务,其他的还是留待日后再说。故此,谭纵也不插言,只是看着那人貌似壮烈的冲进火场中去。
到得此时,谭纵深知今晚这个局已然被自己破了大半,只是还有些注脚还需一一钉上,而此时虽然人多嘴杂,可从另一面想人多自然这见证者也多,却正是好时机。
暗道一声“此时不钉更待何时”,谭纵连忙假装看了看夜色,方才对着张鹤年一躬身,愧声道:“学生有罪,误了验卷的时辰,尚请大人赎罪。”
听及谭纵请罪时,张鹤年还颇有些不明所以,可听谭纵提及验卷,顿时明了谭纵话中所意,连忙道:“谭亚元亲身救火,更护得府衙帐薄安全,乃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区区验卷小事又何必如此介怀。几位大人可觉得如此?”
张鹤年这话一出来,只要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人是完全偏袒起了谭梦花了。而且,谭纵也的确算是得了场大功劳,便是王仁王知府在面前只怕也是要先谢过他的,因此倒也不算过分。故此,几位与张鹤年一同监考的副手各个都言张鹤年此言极善,也有说谭纵少年英雄的。
只是验卷一事与这监考官实则并无多大关系,反倒是和那三位监察关系极大,这也是几人敢在午宴时喝醉的原因。
通常来说,花花轿子人抬人,只要当事人未曾犯的过错,官场之事历来多是如此,所以几人倒也不虞那几位监察会驳了自己几人的面子。
可是这一次却似乎有些不同,那几位监察互相对视一眼,便是连谭纵也似乎感觉这几人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心中竟是不争气地多跳了几跳,不免生出些担心来。
过得片刻,那为首之人先是对着几人作了个揖,又对着张鹤年唱了声喏,这才对着谭纵道:“本来,有几位大人与下官等人亲眼目睹童生谭纵救火一事,即便验卷时间上有些延误,也不过是些小节。”
说到此处,那说话的监察停得一停,看了看其他几人的颜色,脸上不免一笑。
须知验卷本是乡试科考最后一环,虽说不过是走个过场,可真要较起真来,在童生未验卷之前,这亚元身份还真是作不得数的,因此这监察称呼谭纵为童生倒也算不得错。可正是因为这事不过是个过场,因此官场之中并未有多少人在意,此时被这监察忽地提及,不免就有些打脸的嫌疑。
原来,先前说话时,不管是张鹤年也好,还是王府的管事也好,都称谭纵作谭亚元,显然是承认了谭纵今年南京府亚元的身份了。可此时这监察却称谭纵为童生,却是等于当着张鹤年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他的脸。
只是监察直属内阁,平时也不与其他系统交往,便是当街遇上了,能相互点个头那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交情,要当头撞上了互不搭理那才是常情。
所以,这监察倒也不虞被张鹤年嫉恨,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径直道:“下官只是好奇,为何这谭纵不来验卷,却偏偏跑到这一墙之隔的府衙来救火呢?须知我等已经算是快的了,可这谭秀才却似是比我等还要早到。更何况,我听谭秀才说话,这声音似乎与那喊走火之人极为相像,不知谭秀才何以教我?”
这监察的话一出来,几乎就是裸地在说自己怀疑谭纵纵火,你谭纵就是贼喊捉贼了。因此,莫说是张鹤年,便是张鹤年身旁两位副手也是有些不爽。
自古文官自成一系,历朝历代文官与武官、阉党皆是势同水火。自本朝太祖设监察以来,文官、武官已渐有合流之势,但与阉党却仍难和睦,和监察却更是形如水火。好在这监察毕竟名义上归内阁管辖,因此虽然两者有些分属,可面上却算得上和气。
而作为南京府的亚元,虽然未必能在日后殿试时升得一甲得那前三,获当今官家于金銮殿上亲笔提名,可一个进士出身的身份却是跑不掉的,日后外放为官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此时,这监察几乎是明火执仗一般地怀疑谭纵这南京府今科亚元纵火,难免就将那同属文官一系的张鹤年等人得罪了。
只是这监察权大,此时又正当职,自有监管一切事项之权利,因此张鹤年几人也只能暗暗恼恨却毫无办法。
可是,无论是谁恐怕也想不到,这会儿谭纵不仅不急不怕,反而恨不得狠狠亲上那监察几口,只因这监察的问题恰好就帮谭纵钉上了他所需的最后一枚注脚。
好在谭纵天性冷静,因此面上仍然一副不急不躁的神色,落在张鹤年等人眼中,顿时觉得这谭纵果然有君子之风,老成持重的很。
“这位大人,此事极易,学生也正有下情禀告。”谭纵微微一笑,指着那宅院中的火场道:“学生实则于晚上九时许到得文渊院门前。只是刚到此处时,却发觉门前守卫被人打晕跌伏于门后。学生当即起疑,正待呼救,却不想发觉有一黑衣人从暗中偷偷猫行而出,潜伏往这后院来。
要细数起来,学生也的确要担些罪责。只因学生午间于一干同学欢庆,略饮得过了些难免有了些酒意,一时间酒意上头,便只想将这贼人抓住。只是学生酒意过重,脚下不清,跟来跟去,竟跟失了此人。正待呼人戒备时,便见那贼人正于这院中偷偷放火。学生情急之下,趁那人得意之时,从暗中偷袭,一阵扭打方才将那人打倒在地。只是此时火势已起,学生这才呼救喊人救火。”
“如你所说,那贼人还在火场中?”张鹤年忽地插话道。
见张鹤年插话,谭纵心中一动,心知张鹤年是真的有心偏袒自己——只要把那贼人寻处来,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只是谭纵为了以防万一,先前一直猫在火场内,因此瞧的极为清楚:在张鹤年几人到来之前,已然有先到之人将那李熙来偷偷抬走了。
故此,如果张鹤年寄希望于那贼人身上,显然是不行的。
只是,谭纵对于此事已然早有准备,可面上却装出一副不解的诧异神色道:“此处学生还有下情禀告。适才学生救得那帐薄出来时,分明瞧见那贼人竟混在人群中偷跑出去,而且身旁还有人搀扶,端的是怪事。”
“难不成这贼人竟还有同伙不成?”张鹤年疑问道,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向四周扫了开去,却是想到了先前自己的疑惑——难不成那些人便是那贼人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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