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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我们几个朋友来到这座图书馆，是为了做一个课题而搜集资料。结果拖延症爆发，我们在空无一人的阅览室玩了三局&ldo;天黑请闭眼&rdo;和五局&ldo;三国杀&rdo;，完全把查资料的事抛到脑后。等到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图书馆已被大雪包围了，整个建筑里只剩下十三个人，包括十个读者、两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拿撒勒人耶……哦！说错了，是一个中国犹太人，叫李超。他非常多疑，总认为别人会出卖他。只要别人靠近他，他就尖叫着喊道：&ldo;你们当中有人出卖了我！&rdo;

这座图书馆是一座苏式建筑，非常厚实，钢筋水泥里流淌着俄罗斯民族的耐寒特性。在它的庇护下，我们总算暂时免于严寒的侵袭，成为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不过随着温度的进一步下降，图书馆也开始冷得让人无法忍受。我们曾经试图离开，寻找另外一个落脚点，但被暴风雪挡了回来。极度的寒冷，让任何户外活动都变得致命。我们不得不退回图书馆，就地取材，把桌椅柜箱等木质材料充做燃料，拆散点燃。

这场严寒侵袭是怎么来的，波及范围有多大，没人知道。电视和网络在这种酷寒天气里已经彻底报废，只有收音机多撑了一阵。根据祝佳音从噪音里解读出的消息，整个中国北部都已经被白雪吞没，政府宣布迁都位于亚热带的某城。

&ldo;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偶然，这一切是有联系的。&rdo;祝佳音在毛毯里蠕动着絮叨，活像一头《星球大战》里的贾巴。他这种奇怪的话特别多，今天说自己前世是机长，明天说自己曾经去过印度，没人当真。

&ldo;操！净扯些没用的，赶紧想个办法保持供暖吧！&rdo;邵雪城不耐烦地嚷道。祝佳音猛地跳起来：&ldo;还有你！你这名字起得有问题！你出生的时候肯定有什么征兆！你爹在国家什么部门待过！他一定参加了什么计划吧？&rdo;邵雪城勃然大怒，举手要打祝佳音，被其他人赶紧拦住了。

这时候，郑大姐慢悠悠地开口道：&ldo;年轻人，你们急什么，这里头能烧的东西，可多着呢！&rdo;她提着一袋薯片，笑眯眯地看向老王。我们的视线都跟着移动到老王身上。老王立刻变得特别紧张，他从地上抄起一条柴火，使了一招华山派的&ldo;苍松迎客&rdo;，颤颤巍巍地喝道：&ldo;你们休想打书的主意！莫怪我掌中宝剑无情！&rdo;

老王和郑大姐都是这个图书馆的资深员工，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他们在值班，结果也被困住了。郑大姐对生存的反应速度，连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自愧不如。她在暴风雪爆发的第一时间，就飞快地吃光了自己的盒饭，然后用一枚硬币，把自动售卖机的零食和饮料都取了出来。我们如果想吃，必须得向她买。她甚至旁敲侧击地搞到了所有人的体重，我偶然看到她写在一张纸上的脂肪计算公式，才明白她的深意‐‐顺便说一句，我的顺位排名还挺高的……

而老王则是另外一类人。他把馆中的书视若珍宝，坚决不许任何没借书证的人碰一下，谁胆敢违反，他就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他嘴里喊出来的武功招式变化多端，但实际上只有一招：扫帚迎头乱打。老王到底有多老，谁也不知道。根据郑大姐的说法，老王是图书馆管理员界的一条资深好汉，为马克思修补过地板，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焚的时候他在哪不知道，但孔子去找老子请教那天，老王肯定是休病假了。

这样一个老家伙，不让我们碰书也是可以理解的。在燃料充足的情况下，我们乐得尊老，保护人类智慧的结晶。但现在大家都面临生存危机，究竟如何选择，并不是很难的事。

&ldo;老王，我们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人命关天啊。你看，我们这里还有女生呢，她们体质太弱，肯定撑不过严寒。&rdo;我劝慰道，指着几个缩在角落的女孩子，试图激发起他的同情心。

&ldo;你们可以用体温帮她们啊，何必烧书！&rdo;老王的反击也很犀利，直接击中了个别人的要害。在那一瞬间，几道暗恋、炽热的眼神交错，大家都迟疑了一下。

&ldo;重点不在这儿！总之您得让开，尽快打开书库！燃料已经不够了。&rdo;我尽量平心静气地说。老王一晃脑袋：&ldo;除非你从小郑的尸体上跨过去。&rdo;

郑大姐跳起来大叫：&ldo;老王头你别把我扯上，我都不是正式编制，逢年过节发东西没我的份儿，这会儿想让我拼命，没门！&rdo;老王没了援军，只得抓起柴火，倒退了几步，眼神坚毅，一脸的不妥协：&ldo;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你们不能烧！知识就是力量！&rdo;

&ldo;法国就是培根。&rdo;大家一起习惯性地跟了一句。然后我毫不客气地说：&ldo;现在对我们来说，知识就是热量。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图书馆了嘛，咱们政府不是已经迁都了吗？他们肯定带了不少书去。&rdo;

&ldo;废话！这种假设你信吗？&rdo;面对老王的质疑，我没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老王见我气势稍弱，挺起胸膛，长长叹息道：&ldo;现在外头信息断绝，说不定现在全世界都已经毁灭了，就剩咱们这一处。你把书都烧了，咱们人类几千年的文化，可就失传了、绝种了，到时候咱们怎么跟后代交代？可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毁了一个物种啊。&rdo;

&ldo;跟他一个西城区的jian贼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打晕了完事！&rdo;忽然一个人厉声喊道。说这话的是田骁，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但骨子里是个狂热的宣武门复国主义者。自从两年前首都宣布取消宣武区编制，将之合并入西城区以后，他一直备感耻辱，在各个场合表达自己的不满，同时对西城区出身的人有刻骨的仇恨。老王赶紧说他是海淀的，田骁压根不听：&ldo;海淀也是西方的！&rdo;他捋着袖子走上来，一把将老王拽开，却不防被老王一扫帚打中脑袋，登时就火了，两个人推搡起来。

我其实也有点犹豫，都说尊老敬贤，可在这生死关头，谁还在乎几本破书啊。老王活了这么久，就算是殉书而死，他也值了。我们可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没活够呢。这时候，一个女生从角落里站了起来，细声细气地说：&ldo;大家别吵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才对。&rdo;

&ldo;同舟？&rdo;祝佳音立刻精神起来，&ldo;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知道方舟在哪，它根本不在西藏！那是好莱坞的大阴谋！&rdo;

&ldo;通州？&rdo;田骁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稍微缓和了点，通州在东边。

我示意他们两个赶紧闭嘴，让那个女生继续说下去。她叫刘月，是个要读博的女硕士，但目前看起来还很正常。刘月扶扶眼镜：&ldo;我建议，我们实行民主，成立一个书籍审查委员会。烧书的时候，只要获得十三个人中的简单多数‐‐也就是至少七个人‐‐的同意，书就可以被烧掉。&rdo;

这个建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可老王还是有些不甘心。邵雪城和徐聪两个人站到他两边，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我阴恻恻地说：&ldo;老王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把我们逼急了，到时候组织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连投票的机会都没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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