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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仲倒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客客气气地让常安上了茶,自个儿也端起一杯,凉凉地开口道:&ldo;这是前日让下人在街上买的山阳茶,炒得有些焦了,喝起来倒也有股特别的香味。&rdo;
赵仵作倒也不推辞,低头谢过,端起茶杯飞快地喝了一大口。那茶是常安将将煮好的,正滚烫着,赵仵作这一大口下去,顿觉从喉咙到心窝一阵热烫,险些没把手里的杯子给跌了。
&ldo;听说赵仵作是先前孟仵作的弟子?&rdo;邵仲忽然发问。赵仵作一愣,杯中的茶水顿时洒出来,漏了几滴在他衣服上,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只一脸警惕地盯着邵仲看,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戒备。
他没回话,邵仲倒也不催,只笑笑道:&ldo;想来赵仵作也听说了,本官的岳丈正是先前曾在山阳县做过县令的卢大人。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这做女婿的,既然到了此地,自然想把这案子给查个水落石出,寻到下人的歹人,好祭我岳父岳母在天之灵。&rdo;
赵仵作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沉声回道:&ldo;不知大人为何要与属下说这些?&rdo;
邵仲懒得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继续往下问:&ldo;赵仵作与孟仵作有师徒之谊,关系匪浅。孟仵作忽然包庇,孟夫人也去得急,难道赵仵作半点怀疑都没有?&rdo;
赵仵作沉吟了一阵,眉头紧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的石板,仿佛在思虑到底该如何回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两膝一软,忽地跪在了邵仲跟前,正色求道:&ldo;求大人为我师父师母申冤……&rdo;
先前听七娘说起孟仵作与孟夫人死得蹊跷,邵仲便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遭了毒手,而今见赵仵作这般反应,总算确定了。赶紧起身扶起赵仵作,邵仲作出一副郑重又肃穆的姿态来,沉声道:&ldo;你放心,本官就是为了这案子才来的山阳县,若是不能查个清楚明白,本官也没脸回京了。&rdo;
赵仵作的脸上总算有了些动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将当时事发的经过一一说与邵仲听。原来当年卢县令与孟仵作关系甚密,二人常一起商议要事,卢县令离任之前更是常与孟仵作密谈。
卢县令一家被劫杀后,孟仵作便有些不安,他甚至已经打算领着妻儿一起回乡下老家避祸。但一家人还未动身,孟仵作便&ldo;因病暴毙&rdo;。
&ldo;事发之时,属下并不在城里,得了信急忙赶到县城,师父已经下葬。我寻了当日诊治的大夫询问此事,他只说师父饮酒过度引发旧疾。天晓得,师父当时已经戒酒两个月,只有孟家人和属下才晓得。属下因此心生疑窦,想再寻师母问个究竟,不想师母竟跌入河中惨死。外人都传言说她是殉了情,可我那师母素来坚强果敢,家里头尚有年幼的子女,怎会轻易寻死?&rdo;赵仵作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是面上再装得稳重淡然,提及含冤而死的孟仵作,终究难掩哀伤,眼泪哗哗地往下落。
如此说来,那孟仵作果然也是个知情人,要不然,凶手为何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夫妇俩除去。之后孟云铭好赌成性,卖光了家里所有的财物,说不定也是有人刻意引导的。
&ldo;你师父可曾留下过什么东西?&rdo;邵仲总觉得,若仅仅只是知情,怕也惹不来这样的祸事。那幕后之人能做下这滔天大案,定是有靠山的,说不准还是京中权贵,孟仵作便是晓得什么,没有证据也是枉然。所以邵仲怀疑,当初卢父离开山阳县时,兴许曾拿了什么东西给孟仵作保管,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赵仵作闻言果然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一阵,才不确定地低声回道:&ldo;有一回我听师父和师母说起什么账簿,见我到了,他们立刻岔开了话题。之后没几日,师父便出了事。但那东西我却是连见也没见过的。&rdo;
&ldo;账簿?&rdo;邵仲立刻亮了眼睛,果真是有证据在手么,&ldo;孟家子女是否知晓此事?&rdo;
赵仵作苦笑摇头,&ldo;而今英子就在府里做事,想来大人也晓得他们兄妹俩这几年的遭遇。云铭好赌,家里的财物、房子全都败了个精光,连英子也‐‐&rdo;说到此处,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他没少接济孟云铭,可那好赌成性的东西依旧趁着他不在城里的时候把英子卖了,正因了此事,赵仵作也愈发地对孟仵作心存愧疚,连他的坟上都不敢去。
&ldo;孟云铭他而今‐‐&rdo;
&ldo;已经死了。&rdo;赵仵作提及他,又是愤恨又是心酸,&ldo;去年冬天他喝醉了酒在外头过了一夜,冻死的。&rdo;
这却是难办了!邵仲皱起眉头,有些泄气。当初案发时,英子年岁尚幼,又是个女孩子,孟家父母自然不会与她说起这些事,可而今孟家只余她一个,这边的线索却是就这么断了。
邵仲终究有些不甘心,想了想,还是吩咐赵仵作私底下去打探账簿的消息,临了临了,又可劲儿的叮嘱他小心。&ldo;本官而今查这个案子闹得满城皆知,只怕那凶手也早提防着,你且要谨慎些,打糙惊蛇是小事,千万莫要再被牵连送了性命。&rdo;
赵仵作满口应下。
案子没有进展,邵仲甚是郁郁,晚上七娘剪了他最喜欢的小河鱼,他也用得不香。晚上七娘便温柔地劝说了一通,罢了又道:&ldo;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吃得急了,反倒容易噎着。我们来山阳县才几个月,若真立马就查到些什么,只怕你也要怀疑线索的真假。左右我们还有好几年的光景,慢慢来,放长线方可钓大鱼。&rdo;
邵仲想了一晚上,总算痛快了,第二日大早,便神采飞扬地招呼着大家一起出城踏青。
七娘有阵子没出过门,闻言自然欣喜,更不用说卢瑞和卢熠这俩孩子,得了这消息,兴奋得简直恨不得要掀了房顶。几人速速换了宽松的衣衫,邵仲又召集了十几个侍卫,连着伺候的下人一共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山阳县小,他们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倒有些消息灵通又手脚快的,立刻唤上府里的女眷,乘了马车跟出来,想与县老爷来个&ldo;偶然&rdo;的碰面。
邵仲一行出了城门便一直往东走。已是五月,天气渐渐热起来,路边的林子却愈发地郁郁葱葱。头顶蓝天碧空如洗,阳光灿烂,热烈地洒下来,泼出金黄的光芒。
山阳县天暖又湿,虽说人总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可庄稼却生得极好,田里的稻谷壮实又葱郁,正是打浆的关键时候,老农们都在田埂上忙碌着,瞥见官道上气派的马车,都忍不住转过身来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ldo;前头有个湖,幼时我和姐姐来过几回。&rdo;卢瑞兴奋得一脸通红,趴在车窗上,指着前方兴致勃勃地说与卢熠听,&ldo;再过一阵,天气还热些,总有许多小娃儿在湖里游泳。回去又怕被家里人,上了岸还在湖边糙地上晒一阵,有一回……&rdo;
卢熠听得仔细,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外头的景致一眨也不眨。
马车果然一路驶到湖边方才停下,下人们赶紧去寻了个开阔的平地把地垫铺起来。采蓝心细,带了不少瓜果点心,还特意让常安把沏茶的水壶和小火炉一道儿带上了,下人们齐齐动手,很快就把地方布置了起来。
卢瑞拉了卢熠去湖边乱跑,七娘倒也不拦,只叮嘱二人小心些,自个儿则与邵仲一齐坐在湖边看风景。
&ldo;这湖名叫半月湖,&rdo;七娘倚在邵仲身侧,柔声介绍道:&ldo;我们这边瞧不见全貌,若是再往东走两里地,便能见它的月梢了。&rdo;
&ldo;哦,哪天我们俩再过去瞧瞧。&rdo;邵仲低头看她,目光温柔得犹如这碧绿的湖水,&ldo;我们俩单独去,不带他们。&rdo;他朝远处的卢瑞和卢熠看了一眼,悄悄道。
七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蓦地捂住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小声道:&ldo;我们忘了邀三师兄他们了。&rdo;
邵仲失笑,&ldo;阿碧莫要傻了,三师兄好容易才成了亲,这会儿,哪里有时间出来。&rdo;他说话时眉目间带了些揶揄的笑意,语气也甚是古怪,七娘一听这话,便晓得他这话里的意思,顿时红了脸,朝四周瞥了两眼,悄悄伸手在邵仲腰上掐了一把,嗔怪道:&ldo;就会浑说。&rdo;
二人黏黏腻腻地说了一阵话,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不敢近身,生怕扰了他二人的清净。
那边的卢瑞和卢熠却是玩得正高兴。湖边有农人种了荷花,长得正好。因还未到盛夏,荷花大多含苞待放,颇有些袅袅婷婷的含蓄之美。
卢瑞瞧着喜爱,便忍不住想要摘两朵回去送给七娘。卢熠是个胆子大的,立刻应和,&ldo;南边靠湖边就有两朵将将开了一瓣的,姿态优美,我们去摘它。&rdo;
可到了近旁,才发现那花距离湖边却还有些远,卢瑞趴在地上伸长了胳膊够了一阵,依旧隔了半个手臂长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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