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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突兀滑出来的这块黄金令牌,就像是一个尖啸的笑话,刺耳刺眼刺心的告诉她,快醒来吧,别睡了,现实还在,逃避不开。
所以她睁开眼了,发现还在噩梦中。
更何况‐‐这还是来自于如影相随,如影随形的噩梦,如影随形的钱进来。
她原来,一直未曾离开!
如何能够不恨?
她真恨透了!
脸上的泪水被柔软的手背抹去,一支镶金嵌玉镂空珐琅纹指甲勾起自己下巴,仰头对看见夫人十年风华依旧的脸上,漆黑长睫下,那双眸深得像井,投块大石头下去都不会发出半点水声。她张开浅红的唇,肤色雪白,美得令人心惊。
&ldo;你吃够教训了吗?&rdo;
一句话,像根针刺入脑子,辛夷抱住双肩,慢慢蜷缩起来,感受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是瘪的,空的,仿佛鼻端还能嗅见血的腥气。夫人便笑了,指尖一勾回,在辛夷下巴上留下道血痕。
她为何要重回故地,为何不在半途一走了之一了百了,因为都是不可能的,她逃不掉,庙堂之上有阿燃,江湖之下归顾之期,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安身立命‐‐倘若阿燃顾念旧情,倘若阿燃顾念旧情,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或许求得京师一片遮风挡雨处的,可他没有。若是没了婚契,两边死无对证,可以满足遮风避雨的愿望吗?
不可预知。
为何不直接死在灵云寺呢?为何面对高刃千丈的悬崖峭壁,会害怕得腿肚子直抽筋?为何会那么胆小害怕,被钱进来唤住别跳时,那一刻真觉得他是这世界上最后的好人了。
救命恩人,走过风雨,走过宿夜,走过病痛,其实不是没怀疑过没其它目的,她只是……不忍心打破心底微弱的渴求。
早知一开始,就不同行。是的,她真后悔,为了避免背叛,早该避免了一切开始。
只可惜已经晚了。
夫人转身拂袖:&ldo;梨溶,救醒这孩子,别逼迫他,像这么笨的人,确实不大可能被淳于清欢利用的。&rdo;
&ldo;夫人说了,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赠你一次恩赐。&rdo;
梨溶唤来殷嬷嬷打扫房间,又亲手喂钱进来吃了粒药丸,临行前,还冲辛夷努了努嘴:&ldo;你如果把心态放平到如同小猫小狗,一定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你知道吗,一个人动不动生气咆哮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你别总摆出张惨兮兮的脸,比你惨的人,单就这顾府,都多了去了。&rdo;
人走后,一地树影浮动,辛夷走出屋子,落在树影里的脚也似漂漂浮浮,风吹起花瓣卷到脚尖,又散去,聚拢到门口宛如绞了层花边。杏花纷扰,没日没夜。南方是暖和得多,然而这块低温比别的地方还要高,从未有冬日感觉,莫非天公也欺软怕硬,见有贵人来住故意人杰地灵。辛夷指尖透凉,乖乖顺顺收捡拾掇,这派本该仆人做的事落在初处转醒的钱进来眼里,惊撼得无以复加。
一伤未平,一伤又起。
那段时间钱进来住下养伤,发现后院除了偶尔进来打扫卫生的聋哑奴,还有位长期居住的老奴,辛夷唤她作殷嬷嬷,殷嬷嬷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衣服干净,头发平整。发际线微高,传言这种长相的人更聪颖。那段日子,基本上都是殷嬷嬷在照顾钱进来。药汁微甜,有安眠功效,喝过药,拉过被子就能呼呼大睡。一觉天昏地暗,清浅时候总能嗅到空气中隐隐浮动的芬芳,睁开眼,便知辛夷来过了,只有她才有兴致折了两三支开得正盛的杏花,插到宝蓝青花瓷瓶里去,莹润洁白,煞是好看。杏花总两天一换,说明她隔一天会来一次。
梦里总有幼时的感觉,水流静默,帘卷微掀,旁边有个男人执了薄被轻轻拂盖在自己身上,绯色桃花打着旋儿纷纷扬扬。睡吧,孩子……吟唱轻轻,声线悠然到仿佛不真实。甚至时而醒了,都舍不得睁开眼来,生怕惊扰了,碎了。时间啊,何不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钱进来想着辛夷能以一命还一命的想法留下自己,这点交情还是能够理解的。但那位尊贵傲慢的夫人也未曾多言,甚至等到自己能下床走动都没撵走,似乎就有点不对劲。世上好人虽多,可怎么看怎么不觉得夫人与梨溶她们像。否则的话,后院为何杀死修建工人,散出闹鬼谣言、侍卫守护,逼得一般人不敢太靠近呢。
她们是有一定背景的,绝对另有目的。夫人曾说没利用价值的人都该死,思前想后,像他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人,唯一的秘密可能就是那块令牌了。令牌早在他醒来时就摸不到了,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被搜了去,钱进来无意闹,什么都没自己性命重要,该来的总会来,秘密也罢,利用也罢。这边胡思乱想久了,桌上药碗何时凉了都不知,他端过碗,涓滴不漏的倒到窗外。
铺天漫地的雪白杏花经风一卷,便抛到了青檐上,顺着风铃,飘到一门洞开的外阁,盈盈一点,漾乱了碧青茶水的影,衬得极白,颜色无双。
低矮棋盘上黑白子纵横,还未下玩,辛夷拾起白子,忽又放下,摇摇头:&ldo;我输了。&rdo;
夫人端起桌角茶盏,浅呷半口,&ldo;就你这智商,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rdo;
辛夷下颌微颤,硬是咬紧嘴唇,死死忍住。
夫人挑起眼角,揶揄的睇了她半眼:&ldo;怎么了?觉得委屈?怎么不想想你不清不白的名声呢。你自小没娘管教,我儿却是先帝子嗣。以前留下你,是可怜你,左右不过多双碗筷,现在倒好,现在柴米油盐还涨价了,一纸御令,麻雀变凤凰,真以为我们就要买他账?什么杂花烂糙都往我家塞!&rdo;
辛夷下巴抖得都要脱落了:&ldo;那好,我走。&rdo;
☆、病变
&ldo;你走?满世界闹的沸沸扬扬,说我顾府虐待你?说我顾府违抗圣令?你,不值!&rdo;说到气头,咄的声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摔,茶水四溅,殷嬷嬷哎哟声,俯身来擦:&ldo;主子您该午休了,少说两句,养养精气神。郡主您可别生气,夫人没休息陪您下棋,淤气堵塞,难免说了些重话‐‐&rdo;辛夷听着她说话避重就轻,觉得没意思,本来就是别人地盘。她起身就往外走,一出门就看见墙角埋伏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抬着那张干净的脸,满怀可怜的望来。
她最恨别人以那种眼光看自己!只恨不能挖个洞钻到地下去!怒从心头起,恶狠狠的剜了钱进来一眼,视若无睹,抬脚将将离去,身后的殷嬷嬷端着些茶点果子跟上来,口中嚷嚷道:&ldo;郡主等等,这些都是主子赏您的打打尖儿的,&rdo;甫出门,目光如电,瞬间刺向钱进来。
钱进来心中暗叫道不好,转身头顶光线一黯,抬头就见殷嬷嬷黑了张脸堵在跟前。
转瞬即到,究竟是人是鬼!
措辞还来不及编排,殷嬷嬷已冷声问道:&ldo;你在这儿做什么?&rdo;
如果声音可以穿透的话,只怕钱进来穿了十层衣裳都挡不住寒。
&ldo;我、我闷得慌,随便走走。&rdo;脱口而出,许是太慌张的缘故,钱进来就觉得冷、冷得慌,从头顶到脚板心像被活生生泼了盆冰水,毛孔扩大,柔风拂过竟像剔骨刀般,刮得皮肤寸寸紧锁。钱进来抱紧身子,之后,耳朵里响起海cháo般的声响,别人说什么,四周景色重重叠叠,他开始抖,越来越厉害,抖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没,呵出的气在嘴唇上冻了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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